大L市,Z山区。
枫林小区的一栋住宅楼下,杨鹏手里拎着在公交站旁露天水果摊买来的廉价水果,看着面前高耸的建筑,踌躇良久,始终没有上楼的勇气,多年的躲债和赌博生涯下来,让杨鹏的社交能力急剧下降,并且心中有着浓重的自卑情结,杨鹏在楼下彷徨良久,竟然不知道见面之后,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跟旧友道一声好久不见。
“唉……”
杨鹏拎着袋子,在楼道口站了大约有十几分钟的样子,最终留下一声叹息,准备离开,刚走了两步,脑海中再一想到杨东被焚烧殆尽的小餐馆,脚下又向灌了铅一样,沉在了原地,杨鹏心中在挣扎、在呐喊,他明知道自己上了楼,会被人瞧不起,可又不得不咬牙挺着。
“咣当!”
正在杨鹏不知所措的时候,面前的楼道门被人推开,随即一个三十岁左右,西装革履的中年,怀里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与一个保养极好的美艳少妇,有说有笑的向车库方向走去,二人一个照面之后,中年男子并没有正视样杨鹏,依旧和身边的少妇谈笑着,看见中年的侧脸,杨鹏嘴角抽动了两下,无比尴尬的准备从另一侧离开。
“踏踏!”
中年男子走了两步之后,站在原地,转身,仔细的打量着杨鹏:“杨哥?是你吗?”
“宾子。”杨鹏被季宾认出来之后,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
“哎呀,你怎么在这呢?!”季宾听见杨鹏的回应,脸上露出了一个特别诚挚的笑容,把孩子递给身旁的少妇之后,迈步折返了回来:“杨哥,咱们俩,得有五六年不见了吧?!”
“嗯,得有五年多了。”杨鹏笑了笑,比划了一下手里的袋子:“听老同事们说,你在这边住呢,我今天正好路过,就想着过来看看你,呵呵。”
季宾听完杨鹏的话,十分热情的一笑,随后揽着杨鹏的肩膀就要向楼道里走:“你看你,来就来呗,还买东西干啥!走,先去家里坐一会,今天中午别走了,我必须得陪老领导喝两盅。”
“大宾,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呢,人家王总都约了你三天了,哪头轻哪头重,你心里没数啊?”跟季宾一起出门的美艳少妇打量了杨鹏一眼,见他身着廉价运动装,脚上还踏着已经有些开胶的军绿色解放鞋,顿时面色反感的插嘴道。
“宾子,这是弟妹吧。”杨鹏感受到季宾妻子的轻蔑之后,臊的脸色通红,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愈发僵硬:“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只是路过来看看你,别耽误了……”
“杨哥,你不用搭理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季宾感受到杨鹏的窘迫,转头,看着自己的妻子:“你说话的时候,嘴里有个把门的,你知道我跟杨哥是什么关系吗!”
“还能是什么关系,穷亲滥友呗!”季宾妻子的嘴下毫不留情,斜了杨鹏一眼,继续开口道:“季宾,你自己拍着胸脯,扪心自问一下,自从你这几年混好了之后,亲戚朋友冒出来一大堆,哪个不说跟你关系匪浅啊?可也请你别忘了,当年你蹬着倒骑驴,满大街收废品的时候,孩子发着高烧,你跑了半宿,却连一千块钱都没借出来日子!”
“你他妈想干什么,啊?!”季宾听着妻子的奚落,瞬间有些急眼:“就他妈因为我现在有两个臭钱了,我就不能有穷亲戚、穷朋友了?!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自己兜里有钱了,别人就他妈都是奔着你的钱来的,人在有钱的同时,不能把良心丢了,成天翻旧账,有意思吗?”
“行,我没良心!就你这些朋友都有良心,那以后你跟他们过吧,我带孩子走!”季宾妻子扔下一句话,抱着孩子转身就走,怀里的孩子被这么一甩,也开始嚎啕大哭。
“哎,弟妹!”杨鹏看见季宾妻子的举动,跨步追上去,本能的伸手拦了一下,想把人拽住,而季宾妻子看见杨鹏充满污泥的指甲缝,顿时侧身闪躲,但身前有杨鹏挡着,也没再继续迈步。
杨鹏看见季宾妻子的举动,抿着嘴,露出了一个无比尴尬的笑容:“弟妹,我今天没别的意思,真的就是听说宾子住在这,顺路过来看一眼,你放心,我不是来借钱的。”
“杨哥,你跟她解释这个干啥!这个家,我他妈还能做主呢!走,跟我回家!”季宾听完杨鹏对妻子的解释,顿时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走上前来,拉扯着杨鹏就往楼道里走,同时转身看着妻子:“我告诉你,别JB没事就用离家出走吓唬我,我现在有钱,你走了正好给我腾地方,大不了老子再找个年轻的!”
话音落,季宾拉着杨鹏,很快消失在了楼道里,妻子看着季宾的背影,在原地沉默许久,气的一跺脚,冷着脸跟了回去:“你回家才短短半个月,借钱的亲戚就来了十多个,真以为自己是做慈善的呢!别人难的时候,你帮别人,但你难的时候,除了我,谁陪过你啊!”
……
季宾家里。
杨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二百多平米的精装修住宅,举止间满是人穷志短的无措感,季宾的妻子抱着孩子上楼之后,连招呼都没打,便摔上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杨哥,来,吃点水果!”季宾从厨房走出来,将手中的果盘摆在了杨鹏面前的茶几上,杨鹏看了一眼,果盘里装的,大多都是自己没见过的热带水果,自己买的那几个苹果和香蕉,压根没出现在里面。
“哎!好!”杨鹏只是轻微点头,却并没有伸手。
“最近这几年,过的还好吧?”季宾掏出和天下,递给了杨鹏一支。
“还行,挺好的。”面对曾经在自己手下当学徒工的季宾,杨鹏十分拘谨的接过烟,并且在季宾递过打火机的一瞬间,不自觉的低下了头,点燃香烟之后,杨鹏笑了笑:“我听厂子里的小赵他们说,你这几年在海N搞开发,生意做的挺不错。”
“呵呵,谈不上有多好,但还能凑合着混口饭吃,我不是海N本地人,所以很难接到一手工程,一般能拿到个三包,就算佛祖保佑了,看起来光鲜,实际也没赚几个钱儿。”面对落魄无比的杨鹏,季宾并没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而是言语很实在的与他交流着。
“啊,那也挺好的。”
杨鹏完全出于本能的接下了季宾的话,随即空气再次陷入了沉默,二人尴尬的对坐了十几秒后,季宾拿过身边的手包,在里面掏出了两万块钱,放在了杨鹏面前的茶几上:“鹏哥,你这几年的状况,我或多或少的,也听说了一点,这些钱不多,但算是我的一份心意,你别嫌弃,也别推辞。”
“宾子,我今天过来,真不是找你借钱的。”杨鹏看着桌上鲜红的两摞钞票,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头也压得更低。
“鹏哥,你跟外人客气,跟我还客气啥!”季宾再次将茶几上的钞票向前推了一下:“当年我干学徒的时候,为了给我妈凑医药费,不得已去偷了厂里的电缆线,那时候保卫科都要把我送进局子里去了,要不是你豁出老脸替我扛住了事,我早他妈进监狱撅着去了,哪还会有今天啊,这钱你拿着吧,要是不够,我再给你张罗。”
“宾子,我今天来,真不是为了找你借钱。”杨鹏捏着自己的衣角,再次重复了一遍,随后舔了下嘴唇:“我过来找你,是想要个工作。”
“要工作?”季宾挑眉,有些诧异的看着杨鹏:“杨哥,我现在干的,可是建筑行业的活,不仅吃苦受累,而且盘口全在海N,甚至有时候一两年,都不一定能回一次家。”
“正因为你的工程在海N,我才来找你,我家的情况你知道,这几年我因为赌博,闹了个倾家荡产,我弟弟也被我拖累的够呛,我现在只想找个离家远点的工作……我这个弟弟,骨子里带着一股敢打敢拼的锐气,但这几年被我拖累的,他的锐气都快被磨没了,我真的不想给他做累赘了,如果我离开,他也许能出人头地,可我要是不走,他就活废了。”
“真想去啊?”季宾听完杨鹏的话,沉声问道。
“嗯!你放心,我什么活都能干,工人都行!”杨鹏搓着手,微微点头。
“扯淡,你要是来我这,我能让你搬砖吗?既然你真心想去,那我就尽量给你安排,啧……”季宾拉了个长音,嘬着牙花子思考了一下:“我新开的工地上,缺一个管帐的监理,这个活必须得亲信去干,正好没有合适的人选呢,这个活不受累,管吃管住,一个月四千五,工资慢慢的还能往上提,你看行吗?”
“行,宾子,我谢谢你了!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干,绝对不给你掉链子!”杨鹏没想到季宾这么快就同意了自己的请求,言语充满感激的回应了一声。
“你别跟我客气,你当年帮我的情,我始终记着。”季宾咧嘴一笑,准备继续开口。
“我不同意!”季宾话音未落,房间里面的季宾妻子一把拉开房门,很直接的插了一句,随后看着杨鹏:“我刚才听你说,你是因为赌博破产的,对吧!”
“弟妹,我已经戒赌了。”杨鹏红着脸解释了一句。
“我不相信!”季宾妻子一点面子没给,直白的打断了杨鹏的话:“季宾让你去管帐,万一你用我们家的钱再次犯赌,你拿什么赔?”
“弟妹,我真戒赌了。”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你告诉我你拿什么戒,拿嘴戒啊?”季宾妻子再次噎了杨鹏一句。
看见杨鹏吃瘪的样子,季宾眼睛一瞪:“老爷们说话,你别插嘴!”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季宾妻子挺着胸脯犟了一句,随后看着杨鹏:“老杨,刚才你跟宾子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当年你帮过他,这个情我们家领,他给你拿钱,我也不反对,可是管帐的事,我真不敢用你,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证明,你真的戒赌了,可是这种事,谁能证明呢。”季宾妻子话里话外,始终在暗示着杨鹏自己离开,免得大家撕破脸。
“……我能!”
季宾妻子话音落,杨鹏沉默了三秒钟,毅然开口,随后直接起身,向厨房那边走去,看见他的动作,季宾和妻子均是一愣。
“啪!”
杨鹏走到厨房后,直接将左手拍在了案板上,右手则抄起了刀架上的斩骨刀。
“哎,杨哥……!”看见杨鹏的动作,季宾连忙起身。
“嘭!”
一声闷响传开。
“噗嗤!”
杨鹏左手的两根手指,应声被齐根斩断,鲜红的血液溅了满墙。
“啊——!”看见这一幕,季宾的妻子一声尖叫,脸色苍白无比。
“弟妹,够么!”杨鹏忍着钻心的疼痛,声音颤抖的问了一句。
……
两小时后。
杨鹏站在中山医院门前,捂着包扎完毕的左手,心中那股多年来积压的闷气,终于一扫而空,他选择用两根手指作为代价,换了一份能让自己生存下去的饭碗,从此不再做弟弟的累赘。
……
就在杨鹏准备重新开始生活的时候,杨东和罗汉、林天驰三人手持尖刀,正在李超的家中静静蛰伏着。
门外,李超等人乘坐的出租车,已经逐一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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