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四十。

“铃铃铃！”

一阵急促的铃声在三蛋家中响起，正在客厅哄着五岁儿子的三蛋听见手机响铃，看了一眼拨过来的陌生号码，按下了接听：“你好，哪位？”

“三哥……我是车宁，以前我跟……嘶……跟亮哥一起办事，见过你……”听筒当中，车宁倒吸冷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记得你，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有事啊？”三蛋把手里的玩具递给儿子，独自走到阳台问了一句。

“今天晚上，亮哥给我打电话，让我送他出城……但是我们俩刚走到市区交界，就被人偷袭了。”

“你说什么？！”三蛋听见这话，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亮子人呢？”

“亮哥他……让人开枪打死了……我的腿上也让人崩了一枪……”车宁声音颤抖的回应道。

“操！！”三蛋听见这话，紧握手机的关节开始泛白，气的全身哆嗦。

“三哥，我现在咋整啊？”车宁无比茫然，语气略带哭腔的开口问道。

“你别慌！你先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是哪？”三蛋连续做了两个深呼吸，调整好情绪问道。

“我在大L和营K交界，往鲅鱼Q这边走的一条水泥路上。”

“你们被偷袭的时候，有人看见吗？”三蛋语速很快的追问道。

“我们是在一个铁路道口被偷袭的，前面的看护房里，不知道有没有人……”

“你听我说！你现在马上去那个看护房里，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都先把里面的人给我控制住！一定不能让他报警！我立刻找人去接应你！听懂了吗？”

“嗯，我明白了！”电话另外一边的车宁听见这话，举目四望，将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的那把仿五四上。

“就这样，你等我电话吧！”

“嘟…嘟……”

三蛋挂断电话之后，转身回到客厅，伸手就拿起了衣架上的外衣。

“老公，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啊？”三蛋的妻子看见他的动作，皱眉问道。

“公司那边有点急事，我去处理一下。”三蛋跟妻子解释了一句，随后拿起了桌上的水杯，想要喝水，但是杯刚端起来，三蛋随即呆滞，形同雕塑般站在了原地。

这个售价两万多的紫砂茶杯，还是自己过生日的时候，韩亮特意坐飞机跑到江S宜X，给他买回来的礼物，那阵子，三蛋犯了胃病，而韩亮这个傻子，也不知道是在哪听的谣言，说用紫砂壶喝水，可以养胃。

三蛋记不清楚韩亮已经给自己当了多少年的司机，在他的印象里，韩亮始终还是当年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瞎混的小孩崽子，但一眨眼间，韩亮也早都有了自己的妻子儿女，成为了一个男人。

江湖路远，生离死别再寻常不过，但真等这种事落到身上，又有几个人能够无动于衷的扛下去？

“老公，你怎么了，公司到底出什么事了？”三蛋妻子看见他的模样，面色关切的再次问道。

“啊，没事，我走了啊！”三蛋微微摇头，挤出了一个笑容，却未曾注意到，自己脸上不经意间滑落的两行泪痕。

……

三蛋自家中离开之后，直接驱车赶往了公司，行色匆匆的赶到了二蛋办公室，推门走进了屋内，他进门的时候，二蛋正跟那个饺子耳的贴身保镖在屋内闲聊。

二蛋这个保镖叫做周煜宸，算是长锦集团内部，最能打的一个，他曾是职业的摔跤运动员，市级、省级、国家级，甚至世界级的比赛，都没少拿到名次，最光辉的战绩，是当年二蛋跟朋友去澳M赌博，一场豪赌下来，赢了六千多万现金，输急眼的对方直接雇佣了三名枪手，在二蛋居住的酒店对他进行了袭击，最终周煜宸不仅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硬生生的带二蛋成功冲出了酒店，而且还反杀了一名枪手，之前二蛋在市郊酒庄被温铁男袭击的时候，周煜宸能够在温铁男持枪的情况下，还能在他手里把二蛋救下来，其素质已经得到了明显的体现。

二蛋因为身体残疾的原因，所以深知自己的短板在哪，为了雇佣周煜宸，更是开出了天价佣金，虽然没人知道周煜宸的具体收入，但二蛋曾在酒后跟人闲聊，说周煜宸的工资，每年换一台最新款的路虎，肯定是一点问题没有的，而周煜宸这么多年以来，也确实始终尽职尽责的保着二蛋，无数次带着他转危为安，不过这个人平时只跟在二蛋身边，从来不出去惹是生非，所以在社会上知名度很低，虽然周煜宸魁梧的体格子显得他年龄很大，但实际上，他才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小伙。

“二哥。”三蛋进门之后，情绪不好的跟二蛋打了个招呼，随后坐在一边的沙发上，陷入沉默。

“韩亮没了？”二蛋看着三蛋泛红的眼圈，叹着气点燃一支烟，从沙发上起身，塞进了三蛋嘴里。

“对，我已经派人过去处理这件事了。”三蛋深深地叹息一声，继续沉默。

“老三，我知道韩亮已经跟在你身边很多年了，现在他没了，你心里一定挺不舒服的，但是站在公司负责人的角度上，我也想说一点我自己的看法。”原地站立的二蛋，在身高上要比坐着的三蛋还矮了不少，伸手拍他肩膀的模样，也显得有些滑稽：“自从老李那件事暴露之后，咱们的处境就已经很为难了，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咱们逾越了一条永远都不该去触碰、轻而易举就能让咱们颠覆的红线，现在老李仇视咱们，老刘也把咱们弃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长锦集团，现在就是一个在雨中奔跑，而且还没有伞的孩子，不管在任何事情上，咱们一旦出现了纰漏，那么老李可能坐在办公室里，只需要对秘书使个眼神，咱们就玩完了，虽然我接下来的话，可能很现实，但其实你心里也清楚，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只有韩亮死了，对公司来说，对你我来说，才是最有利的，对吗？”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觉得，人这一辈子，不能只活利益和金钱吧？人如果没有了感情，那跟他妈畜生有什么两样呢？你知道韩亮已经跟了我多少年！也知道他为公司付出了多少！不是吗？！”三蛋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似乎想要驱散心里的悲怆，但眼中仍旧透出的悲戚，说明他的举动并不奏效：“如果亮子是在咱们刚出社会的时候没了，我或许不会这么难受，但今天我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接受不了！可能是我年纪大了，变得多愁善感了吧……二哥，亮子这件事，真的让我心里憋屈了，我他妈想不明白！咱们混了这么多年，拼了命的支起了一个这么大的长锦公司，但是我却连自己手下小兄弟的命都JB护不住，你说，我这么多年以来，是在这混他妈了个B呢？！”

“你知道佛家讲究的六道轮回吗？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这些说法，都是吓唬世人，劝人向善的无稽之谈，因为没有人可以验证它是否存在，但你仔细想想，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中，又何曾不能把这六道所对应出来呢？”二蛋微微退后，坐在了茶几上：“你说的对，人没了感情，跟畜生没什么两样，可是你想过没有，咱们混在江湖，走的就是他妈人间的畜生道！在这条道路里，有感情，有人性的人，是活不长的！反而只有你口中的畜生，才能活的潇洒！活的滋润！我于旦寿也是人，我也有感情，亮子没了，我也难受，我也心痛，可是，我如果想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就得逼着自己变成畜生！不仅我，你也是！”

三蛋听完二蛋的一番话，仍旧沉默不语，他想反驳，想呐喊，但，找不到任何反击的话语。

“你偷着安排韩亮离开的事，让我挺生气，我把煜宸叫过来，原本是准备让他追出去做掉韩亮的，现在亮子死在别人手里，也挺好。”二蛋情绪平稳，声音毫无波动的回应道。

“刷！”

三蛋听见这话，猛然间抬头，看向了二蛋，而且牙关紧咬，脖子上青筋毕现，他本以为自己会情绪失控，但最终，还是把情绪压了下去：“亮子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些？”

“纵然我们轮回到了畜生道里，但即便是畜生，也是有感情的，你是我的亲弟弟，不是吗？”二蛋不置可否，反问了一句。

“当初因为兰江村的事，老四在P兰店杀了那么多人！你都二话没说，选择了把他送到国外！而亮子不过是因为给公司办事的时候，出现了一些纰漏，你就想要他的命！为什么！就因为他不姓于吗？！”三蛋红着眼圈一声嘶吼，语气中饱含心中无比压抑的情绪。

“没错，就因为他不姓于。”二蛋面对三蛋的愤怒，仍旧表现得无比平静：“对于手下这些兄弟，我欠他们的，可以用钱弥补，但是你我之间，骨子里流的是一样的血，所以不管出现什么事情，我都得优先考虑于家！因为这是一个做兄长的责任！即便今天杨东没动手，我也不可能让韩亮活着，这件事，你左右不了！”

“咯嘣！”

三蛋听见这话，拳头紧握，肩膀不断颤抖，因为过度用力，手关节开始泛白，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血肉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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