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什么,奶奶你是要挑断茉儿的手筋脚筋,还是剥皮削肉,又或者以蛊毒入身,日日啃噬内脏脑髓,撕裂筋脉,扔进蛊虫堆里做人肉饲料,又或者将茉儿投入最低级的娼妓馆里日日接那最肮脏的苦力?”西凉茉看着红衣老太太,好整以暇地给她出主意。
“你……。”老太太的褶子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她出的主意件件样样都最是狠毒无比,神情却像是在说什么正常的事一样,让老太太陡然觉得自己要说口的威胁都算不得威胁了。
西凉茉并没有因为老太太的话而生气,只是看着老太太微微一笑:“奶奶,茉儿知道您是阿九很亲近长辈,按理说婚姻大事也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如今按着常理茉儿已经是阿九的妻,您若是不喜茉儿,茉儿也不强求,只要您让阿九亲自来告诉我一声,他要休了我,那么茉儿立刻写出和离书来,反正茉儿也不是第一次写了。”
“哼,臭丫头,你这是……。”老太太听着她的话,顿时生出一种气短的感觉来,但随后恼火地瞪着西凉茉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是在威胁老婆子我么,青儿怎么会娶了你这个部分尊卑长幼的小东西!”
西凉茉温婉一笑,眸光里却一片淡漠:“茉儿不是威胁奶奶,只是希望您能明白两件事,第一、茉儿就是茉儿,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我去当替身,哪怕那个人是阿九,西凉茉还没那么贱;第二、阿九如今眼里人的是我,而不是我母亲蓝翎,我比任何人都配站在他的身边,包括我那没用又懦弱的娘,若有一日阿九做出我父亲那样的事,不必奶奶说,茉儿自然另择高枝或者一生一世一人过,如此而已!”
此等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冷酷又霸气的宣言一出,不光是老太太震住了,就连出来看药煎好没有的老医正都忍不住鼓掌:“说的好,说的妙,说的呱呱叫。”
西凉茉看着老医正,莞尔一笑:“谢谢爷爷夸奖。”
老医正是个极为有趣的老头儿,她倒是很喜欢他。
一双冰凉修长的手忽然从身后揽住她的细腰,阴冷却又暧昧的气息悄然喷在她敏感的小耳朵上:“为夫真不知道原来我家娘子竟然这么中意为夫。”
西凉茉这会子倒是身子一僵,‘唰’地一下子耳朵红了,她倒是没想到自己这番近乎告白的话会让百里青给听到了。
她只硬声硬起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百里青看着怀里有些窘迫的小娘子,轻笑着,毫不避讳地抱着她亲了亲她的小耳朵,方才抬头对着老太太似笑非笑地道:“血婆婆,茉儿说的没错,我的眼里今儿看着的只有她,明儿也只有她,这一辈子大概也只有她了,若是婆婆赶走了她,我没了娘子,就上吊去!”
堂堂九千岁说着这种近乎无赖又娘气的话,却莫名其妙地让人都觉得脸热心跳。
血婆婆没好气地瞪着百里青道:“你这臭小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亏婆婆我为了让你们两个娃儿平安长大,废了多少心思,一点都如小时候不可爱,你们光着小屁股,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去追着去买菜的老婆子我的时候,也说过要婆婆陪着一辈子的,如今就换了年轻的小丫头,是嫌弃我老婆子难看了么……呜呜。”
血婆婆说着说着,居然毫无预兆地嚎啕大哭起来。
她身上那种阴狠诡谲的气息瞬间消失殆尽,这种说变脸就变脸的功夫看得西凉茉是叹为观止,她一会子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抬头看了看百里青,见他仍旧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睨着自己,黑沉眼底的跳跃着那簇火焰却让西凉茉莫名其妙地脸上一红,下意识地别开脸又看向老医正。
老医正上前一拍血婆婆,粗声粗气地宽慰:“得了,你哭个屁啊,小子们都长大了,能娶媳妇儿了,等着给你生个重孙儿玩不好么,吃什么飞醋,难不成你还能给青儿生娃么!”
西凉茉在一边听得那叫一个囧,这……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百里青和这些老头、老太太全都是口无遮拦的一家老小。
老医正大力地拍着血婆婆的背,随后又看向西凉茉,挤挤眼:“不用理会这老太婆,她抽风呢,明明都让丫头你叫奶奶了,这就是认了你了的,青儿的眼光向来最是挑剔,他一向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他能在你身上用了这么多手段,就是把你放在眼里了!”
西凉茉干笑:“呵呵……彼此,彼此。”
血婆婆一听有小娃娃玩,顿时那被眼皮子盖住的两只眼睛,一下子盯住了西凉茉的小肚子,忽然瞪着西凉茉问:“你有小娃娃了么?”
西凉茉摇摇头,轻咳:“那个……。”
老医正立刻道:“很快,很快,丫头身子弱,得调理一阵才好,青儿元阳太烈,她如今还受不住。”
血婆婆没等他说完,又瞪着百里青:“臭小子,你要是不努力搞个娃娃给我玩儿,老婆子就绝对不会承认你这个小媳妇儿!”
说罢,她一转身夺过老医正手里的药,就朝百里洛的房里走,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一转脸阴恻恻地盯着西凉茉的小肚子道:“臭丫头,你最好努力点儿,要不让洛儿在你肚子里头种个娃娃也可以!”
“血婆婆!”百里青顿时脸色也阴沉了下去。
“哼!”血婆婆瞅着百里青瞪着自己,也朝百里青也吼了一嗓子:“瞪老婆子作甚,你要是不行,你兄弟总是行的,反正你们是双胞胎,生出来不都是一样的么,要是不想让洛儿帮忙,你可得努力了!”
说完,她一甩头,佝偻着身子却动作极快,又很大力地‘呯’地把门甩上了。
百里青瞪着大门,咬牙切齿地道:“休想,爷家的地只有爷能种!”
老医正忍不住低头咯咯地笑起来,摇着头领着自己的小药童去后院煎药了。
血婆婆和百里青的诡异对话让西凉茉顿时觉得自己如风中一株草——一株被一千万头草泥马欢快地从头上践踏过的草。
帮……帮忙?
她的肚子什么时候成了地了?
谁提把锄头,提袋种子都能在里种大葱?
百里青看着脸色怪异的西凉茉,恶劣地伸手捏捏她的脸,低声笑道:“行了,还傻愣着做什么,回去休息一会子,换身衣衫,满身是血的,看着怪吓人的。”
西凉茉一百拍掉百里青的手,没好气地道:“您老还怕血么,行了,我帮老医正把剩下的药煎了,要不在一边搭把手照顾百里洛好了,毕竟他是伤在我手上了。”
说罢,扭头往后院去。
百里青看着她的背影,莞尔一笑,这丫头还是把他放在心里了的,要不按着她那凉薄的性子,面子上必定让人将百里洛照顾周全,却不会肯亲自动手的。
这样的发现,让百里青因为百里洛受伤而阴郁的心情好了不少。
且说西凉茉转身去了后院,却发现自己根本帮不上忙,后院子里早早地堆了好些煎药,碾药的炉子、碾子等,小太监和宫女们早就各司其职地蹲在自己的位子前忙活起来了。
老医正则领着自己的小药童四处走走看看,指点一番如何使用贵重药材。
西凉茉想了想,还是上去恭敬地问老医正:“爷爷,有没有需要茉儿帮忙的?”
老医正瞅着她过来了,一瞥她衣袖都已经扎了起来,便不由有些诧异,但脸上也带出赞赏的笑意来:“行了,丫头,爷爷知道你是有心了,不过这你倒是真插不上手,让你呆这里也是大材小用了,不如去洛儿那里看看,许是有你帮得上忙的地方。”
西凉茉点点,依言转身去前院厢房里照顾百里洛。
老医正看着西凉茉的背影,摸摸白胡子点头自言自语地道:“小丫头不错,是比她那娘强多了,还是青儿聪明点,晓得先抢回来自己占着,呵呵……。”
西凉茉进了屋子,没瞅见百里青,听着一个小太监过来禀报她是前边有要事,百里青被请了过去。
于是房里就只剩下一个打下手小太监,还有血婆婆以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唇角还不时渗出血来的百里洛。
西凉茉见小太监拿着温水搓洗那些纱布后又递给血婆婆,她便走了过去,让小太监让出个位子来,拿了个空的铜盆子过来,再把一壶刚烧开准备冲茶的水倒进了脸盆里,将纱布都浸了进去。
小太监不由下意识地讶然道:“夫人,这水太烫了,一会子怎么捞起来用呢?”
血婆婆冷冷地斜了一眼过来,没好气地呵斥道:“这是作甚,嫌我家洛儿死得不够快么,净在这添乱!”
西凉茉也不恼,淡淡地道:“这些水里平日都有些大家伙看不见的极为细小的东西,平日里咱们皮肤上没有伤口,身子健壮,用这些水搓洗脸和身子都没什么,但若是身上有了伤口,用了寻常不够滚烫的水,不能将那些细小的玩意儿烫死,沾染在伤口上,是要发炎的。”
|“哦……。”小太监有些半信半疑。
血婆婆却讥诮地嗤笑道:“什么细小的东西,血婆婆我混迹江湖多年,苗疆、南洋也都去过,什么蛊毒降头没有见过,可没有听说过这些干净的水里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西凉茉看着她,微微一笑:“血婆婆自然是见多识广,那是否能为茉儿解答一下为何寻常人喝了未曾烧开的生水极容易拉肚子,产妇生孩子,要用滚水烧煮剪刀纱布,这其实都是一个道理罢了。”
血婆婆一会子还真答不上来,但是被西凉茉这样的小辈给憋着一句话说不出来,血婆婆只觉得很是不忿,便冷哼一声:“小丫头也托大,老婆子倒要看看你还会什么!”
西凉茉却一反之前的态度,一脸谦逊地道:“其他的丫头倒是真不会了,这方法还是从像婆婆这样的江湖高人那里学来的呢。”
老人家都是要面子的,不能一味顶撞,也要慢慢顺毛捋,如太平大长公主那么难伺候、韩二夫人那么尖刻的人她都能收拾得对方妥妥帖帖的,相信总能把怪脾气的老蜘蛛夫人也能安抚好的。
血婆婆见着西凉茉态度变得恭敬,便得意地道:“那是自然的,想我血婆婆手下千蛊门横行江湖,人人闻风丧胆的时候,你这小丫头还在吃奶呢!”
西凉茉见着她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这马屁拍得还真在点子上了,她笑笑,便拿了银筷子去把开水盆的毛巾弄出来,放在干净的银托盘上放凉,又拧干了学着之前血婆婆的模样,去沾了药水擦拭百里洛胸口上渗血的伤,他胸口的伤已经用针线缝合了,而且缝合手法极好。
她不由暗自惊叹,老医正到底是老医正,这手法快赶上前世的外科手术医生了。
血婆婆摸出一个铜烟锅来,在床上敲了敲,点着抽了起来,她横着眼瞅着她,忽然道:“丫头,你对当年的事知道多少?”
“当年的事?”西凉茉一愣。
“就是你那没用的爹、你那优柔寡断的娘、该死的皇帝还有青儿和洛儿他们的事!”血婆婆有些不耐烦地道。
她喜欢聪明机灵的娃儿,这小丫头瞅着怎么傻乎乎的。
也不知青儿看上她什么了。
西凉茉老实地摇摇头:“晚辈并不甚清楚,只大约知道陛下与父亲都喜欢我娘,仅此而已。”
他不说,她就不问,若是一个人不想告诉你的事,问得多也不过是得到假的答案而已。
他想好要说的时候自然是会说的。
当然,她也并不拒绝其他人告诉其他人认为的一些过去的事情和所谓真相。
至于信不信自然是由她了。
血婆婆诧异地瞅了她一眼,随后嘲讽地道:“方才还大言不惭,说青儿喜欢的人是你,老婆子看你是什么都不知道,青儿最开始喜欢的可是你娘。”
西凉茉平静地颔首道:“嗯,恐怕当初喜欢我娘的还有百里洛才对,至于阿九……。”
她顿了顿,淡淡地道:“当年我娘十七生我,阿九也不过十二岁,我两岁的时候,他进宫当差也不过是十四岁,这种年纪的孩子,能懂得什么,不过是懵懂的仰慕罢了,何况若是他真的恋慕我母亲,又怎么会逼死她,只为拿到那些解毒之药?”
血婆婆一愣,错愕地道:“蓝翎是青儿逼死的?”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道:“就算不是青儿逼死的,他也在里面推波助澜了。”
百里青没有瞒着她,后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那些解药就是她母亲的血与一种蛊虫化成的,若是不能足量服下就只能解一时血脉之毒,却不能长久,而另外一味解药就是西凉茉的血,尤其是处子血,效果最好。
“他逼杀了你娘,这怎么可能……!”血婆婆顿了顿,忽然盯着西凉茉,一脸阴沉的模样:“他若是真杀了你娘,你能跟现在这样乖乖地呆在他身边,若不是此事根本是假的,就是你必定别有用心!”
看着血婆婆眼睛里的怀疑和杀气,西凉茉挑眉一边帮百里洛把药物敷在他的伤口上,一边道:“血婆婆你怕是不知道,所谓的娘与爹对我而言不过是两个形同陌路的词罢了,我前辈子也不过只见过我娘一次,有娘没娘都一样,阿九想要她的血做解药,不再受制于人,便去要就是了,那也是我那位不负责任的娘欠下的债不是么?”
血婆婆还是有点不相信地睨着她:“你这个丫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得出口,子不言父过,你还真是……一点儿家教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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