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热泪盈眶地看着薄济川在最后的时间段里,将十几年前高亦伟参加三清会后对方家的所作所为依次陈述,双手紧紧地握着拳,眼睛无法控制地瞪向了高亦伟,而高亦伟对上她的视线,反而情绪淡漠了下来。
他也回望着她,但却似乎在透过她看着别人。薄济川陈述完毕,审判长看向了辩护人纪若,开口问道:“辩护人,对此你是否反对。”
纪若紧紧地抿着唇,看着高亦伟的神色十分为难和无奈,半晌才道:“……不反对。”
薄济川没有笑意地勾了一下嘴角,慢慢走到被告席前,站在换下了光鲜亮丽的华服、没有了小弟簇拥的高亦伟面前,淡淡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地问:“被告人高亦伟,请问案发当年,你是否有主动向犯罪组织三清会的头目章文华提出过杀害被害人方渐鸿一家的建议?”
高亦伟缓缓抬眼与薄济川对视,薄济川也没有移开视线,只是仿佛看着蝼蚁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当然了,也可以说是连蝼蚁都不如,他看着高亦伟的眼神更像是在看着一盘渣滓。
高亦伟面无表情,那是些他不太喜欢回忆的过去,而走到这个地步,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高亦伟缓缓开口,清晰地吐出一个字:“有。”
满场哗然。
薄济川这次是真的笑了一下,但那笑容稍纵即逝,他的眼中带着和方小舒如出一辙的仇恨,也许,那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杀死的是他最爱的人的父母与舅舅吧。
“那么,这之后,你是否有亲自执行章文华对于这件事所下达的犯罪指令,即杀害被害人方渐鸿一家?”薄济川接着问,声音沉着稳定,不带一丝多余的感情。
高亦伟将视线转向法庭,睨了一眼摆在法庭上的证据,因为十几年前没有像现在一样密集的监控网络,所以不存在什么监控录像来做证据,这件案子的证据是人证、一些不便出庭之人的书面口供,但他更想看见的,却是被害人的女儿亲自来指证他。
他并没有告诉律师方小舒和薄济川的关系,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并不想用这件事来为自己脱罪,大概是,他已经从心底里放弃反抗吧。
他很矛盾,既想被何悦的女儿指控,又不想把她牵扯进来,他第一次有点不明白自己了。
察觉到高亦伟的视线有向方小舒那边儿转移的意图,薄济川厉声道:“被告人高亦伟,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高亦伟被薄济川打断,只好收回视线看向了他,淡淡道:“有。”
“很好。”薄济川点点头,推了一下眼镜再次开口,“然后,你带领三十一名犯罪嫌疑人前往被害人方渐鸿家中,是不是?”
高亦伟道:“是。”
“你到达被害人方渐鸿家中后,与被害人家中保安人员发生激烈交火,造成被害人方渐鸿与妻子中枪身亡,以及七名保安人员死亡、五名保安人员受伤,是不是?”
高亦伟继续道:“是。”
薄济川收回在他身上的视线,转头看向法官:“审判长,合议庭,我申请我的九号证人出庭,他将告诉我们,被告人高亦伟,是如何在去年十月二十七日亲手杀死方渐鸿妻子何悦的弟弟何书宇的。”
审判长很快批准了薄济川的申请,接下来走上法庭的是方小舒很熟悉的人,当年负责方家案子的公安人员,林队长。
方小舒抿唇看着林队长走上证人席,一身警察制服昭示了他的身份,他将何书宇在十八年前帮警方卧底在三清会,又在去年十月二十七日被发现死亡、由三清会人员抛尸野外的全部过程告诉了法庭,详细并具有说服力。
何书宇卧底期间搜集到了很多强有力的证据,包含三清会贩毒、走私、杀人、行贿受贿的视频和文字材料,这些证据一直因为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和合适的人来将它公诸于众而被雪藏,如今终于得见天日,林队长的表情也变得十分欣慰和轻松。
何书宇在天之灵,也算是可以安息了。
方小舒忍不住落下眼泪,她从口袋抽出一包纸巾撕开抹掉眼泪,心里想着,幸好她向来不喜欢化妆,否则这一哭还得把妆哭花,好丢脸。
面对如此强有力的证人和证词,高亦伟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怀念之色,与林队长交手这么多年,没想到居然还真的被送上了法庭,而且很快就会被送进监狱,实在是……哎。
证人陈述完证词,审判长询问辩护人:“辩护人,你对证人的证词是否有疑问?”
纪若长长地吐了口气,这大概是她从业以来打得最窝囊的一个官司了,她真心祈祷,以后再也别碰上检察院检察长亲自带队出庭的情况了。
纪若睁开眼,靠近话筒,淡淡道:“我没有疑问。”
这案子已经没什么必要再审下去了,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也没什么需要狡辩的了,连被告人都一脸认罪伏法的表情了,大家还要费什么心思呢?
高亦伟到最后都没出说薄济川和方小舒的关系,他们自己更不可能上赶着说出方小舒就是方家人的后代,而任何人都不知道,薄铮虽远在首都,却也从中央施加给了法院的压力,于是毫无疑问的,庭审结束,法庭宣布将在一个半月之内宣判结案,被告人收押,其他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事情全都做完了,薄济川终于有了一种无事一身轻的感觉,这好像是自他认识方小舒开始,感觉最轻松的时刻了。
他终于完成了对她的承诺,现在只需要等宣判结果一出,彻底了结这件事了。
这件事走到目前这个地步,已经不会再什么变数了。
薄济川从侧门离开法庭,走出法院,与同事告别后走到停车的地方,看见了站在车旁边等他的方小舒。
方小舒接过薄济川手里的公文包,丢进车后座之后就转身环住了他的脖颈,深深地吻上了他的唇。
虽然知道这是光天化日,有很多人围观,但薄济川还是情不自禁地揽住了她的腰。
他听见了周围似乎有什么人在议论,但他这次难得没有在意,只因他此刻的心情就和方小舒一样激动得无以复加,久久不能平静。
轻松,一种彻彻底底的轻松,一种对妻子和孩子,以及未曾谋面过的岳父岳母和舅舅有了交代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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