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阑终于等到了金荷的拜帖——帖子的材质和之前顾蒙用的是一样的,可是落款却成了沈玉荷。沈玉阑瞅着上头熟悉的字迹,以及怎么看怎么别扭的落款,心里那种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她宁愿金仍旧用之前的名字。为不是这个沈玉荷。或许是她偏激了,可是她总觉得,金荷变成了沈玉荷,有些东西,已经悄悄的变了。当然事实上本也就是如此。虽然内心的那些猜测仍是没有得到证实,可是沈玉阑心里是明白的,她的猜测,怕真不是冤枉了金荷。
心里说不出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愤怒难过多一些。木然的将帖子放下,沈玉阑就让紫苏去门房上候着了——事到如今,她还是有些狠不下心来。心里总是觉得,事情还没证实,不该这样早早的就给金荷定了罪名。
沈玉阑本来是以为金荷肯定会一个人来,可是没想到,来的却是两个。金荷和顾蒙以前一后的走进来,金荷落在后头,顾蒙一进来,眼睛就四处搜寻了一回,最后定定的落在了沈玉阑身上。
而沈玉阑却是直接看向了金荷——金荷没抬头,看不清面上是个什么表情。不过打扮却是已经是妇人打扮了。华贵精美的红裙子,闪闪发光的珠宝首饰,无一不体现了顾家少奶奶的风范。以及……新嫁娘的喜气。是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是新婚,自然是要穿红裙子的。
沈玉阑笑了笑,眼里却是蓦然就冷了下去。
“姐姐,姐夫。”沈玉阑轻轻的唤了一声,明显看见金荷的身子颤了颤,步伐也是僵硬了起来。而一旁的顾蒙,我也是微微变了脸色,颇有些不自在的样子。不过沈玉阑却是没看顾蒙,只将注意力放在了金荷身上。
一个眼神过去,莲芯就在床边摆了椅子,请金荷坐下:“表小姐,您请坐。”其实现在是不该叫表小姐的,该叫姑奶奶,又或者直接叫大小姐。毕竟,金荷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那个没有依靠寄人篱下的孤女了而是被收养在了沈峻之名下,作为沈家大小姐嫁出去的。
莲芯根本就是故意的。沈玉阑看了莲芯一眼,莲芯却是假装没看到——沈玉阑心头就叹了一口气。金荷这次做的事情,让莲芯她们,心里很有意见吧?
同时心下又觉得有几分温暖:莲芯她们是真心实意的对她好,这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呢。
这样想着,难免又去看金荷。见金荷仍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顿时心头就有些说不出的失望。金荷人虽然来了,可是若是一直是这幅态度,她倒是宁愿金荷不来。
金荷不开口,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去开口。一时之间,屋子里的气氛竟是有些尴尬沉凝起来。
最后居然是顾蒙先开了口:“你受伤了?”
沈玉阑趁着脸,没吱声。却是注意到,金荷也偷偷的看了她的腿一眼,心里一时有些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嗯。”到底彻底狠不下心,最后沈玉阑还是轻应了一声。却是抬头看向顾蒙;“姐夫让我和我姐姐单独说会话罢?”
顾蒙皱了皱眉,冲口而出;“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这话一出,沈玉阑顿时就皱了眉头。金荷也是慌了起来,抬头看向顾蒙。她这么一抬头,沈玉阑倒是看清楚了她的脸。开了面,金荷似乎比之前更为柔美了几分,再加上这样的慌乱的神情,竟是有几分惹人怜爱的味道。
顾蒙却是看也没看金荷,只定定的看着沈玉阑。
沈玉阑被顾蒙这么定定看着,只觉得心头有一股无名邪火,整个人都不痛快起来。心里不舒服,面上自然也就不会有多好看的脸色,所以,任谁都看得出,沈玉阑是不高兴了。
沈玉阑没给顾蒙留脸:“姐夫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怕是不合适吧?”
“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顾蒙却是一脸坚持。
沈玉阑是彻底的怒了,看着顾蒙连连冷笑:“姐夫好没道理!若真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也该让我姐姐转告我才是,哪里有我们单独私下说话的规矩?姐夫不在乎蜚短流长,我还要脸面和清白呢。姐夫,还是请你出去吧,我和我姐姐,要说话了!女儿家的闺房话,你也要听吗?”
沈玉阑这话极为不客气,可以说是有些不留脸面了。可是顾蒙面色却是不变:“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是你听我的解释——”
“不必了。”沈玉阑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顾蒙,定定的看着金荷:“姐姐这是哑巴了吗?没有话要跟我说么?”本来一开始,她想的是好好说话。可是金荷这么一直不开口的样子,却是让她心里的火气一阵阵往上窜。怎么也控制不住,自然而然的,也就没法子好声好气了。
顾蒙似乎急了,面色都涨红了。张口还想说话,可是这次金荷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祈求的摇晃了一下:“相公,妹妹这会心情不好,不想听这些,要不你先回避回避吧?让我跟妹妹好好说说。”
顾蒙犹豫了一下,又看一眼沈玉阑,见她仍是满脸的冷漠,也只好点了点头,只是却又吩咐金荷;“你好好跟她说说,解释解释。”
金荷点了点头,态度温和如水,迁就听话。
沈玉阑微微眯了眯眼睛,没吱声。金荷对顾蒙的态度……
顾蒙总算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了。沈玉阑这才似笑非笑的看向金荷,缓缓出声:“沈玉荷?”顿了顿,又道:“我还没恭喜荷姐姐呢,恭喜你们新婚了。”
金荷的头顿时又低下去,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好半晌才啜泣出声:“对不起,对不起,玉阑,我对不起你——”
“荷姐姐到底哪里对不起我了呢?咱们今儿,就好好的把这个话说清楚吧。”沈玉阑在听见金荷的啜泣声时,有那么一瞬间是有些心软的,可是到底最后还是硬起了心肠来,冷冷的出声言道。
金荷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沈玉阑,满面的泪痕,神色一派愧疚,哽咽着开了口:“是我不好。玉阑,你原谅我吧。我和顾蒙——那时候,我也是不得已。太太说,和顾家的婚事决不能作废,所以,求了我替你嫁过去。我知道我不该答应,可是我……我要知道知道你还活着,我是真不会答应的。我不是有意要抢你的婚事——对不起,玉阑,你就原谅我吧。”
看着金荷那一脸的愧疚,以及不住往下掉的眼泪,还有诚恳的语气,慌乱惶恐的目光,沈玉阑是差一点就要相信了,也差一点就心软了,差一点,就下意识的说出那句“没关系”了。毕竟,这么多年了,感情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说没就能没的。看着金荷这样,她下意识的也会难过,也会心疼金荷。可是,一想到自己遭受的那些,沈玉阑觉得自己的心肠顿时就硬了起来。而且,她听着这些道歉的话,她是真的觉得,挺可笑的——
事到如今,难道金荷还不明白,她到底在意的是什么,生气的是什么?
沈玉阑定定的看着金荷,是真的笑了,语气也是因为这个笑容,而显得分外柔和:“荷姐姐觉得,我在意的,是顾蒙,是这桩婚事?”
金荷面上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之色。显然,她是真的这样觉得的。
沈玉阑忍不住的笑出了声音来:“荷姐姐,我不在乎顾蒙,我也不在乎这桩婚事。你若是早说你想要,我哪怕让你给你又如何呢?我在意的,你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傻?”
金荷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
沈玉阑也不等她说话,便是继续说下去。只是声音却是越来越冷,越来越凌厉;“荷姐姐,我不恼你嫁给了顾蒙,也不在乎这个。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第一个,那就是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悄悄的走了?第二个,你为何回了城之后,对人说我可能死了?第三个,我想知道,那天晚上,那碗面里头,到底加了什么东西!第四个,你为什么不敢回来面对我?”
沈玉阑问得毫不留情,直直的就刺了过去。她没法子留情,这些问题,折磨了她这么久,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这些日子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心里像是被火烤,被油煎,那种难受的滋味——这辈子她是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的。
金荷这一次的慌乱,和之前的慌乱完全不同——这一次,完全是从心底发出来的慌乱,那种内心秘密被窥探后的慌张,遮掩,一一都呈现在了沈玉阑的面前。
沈玉阑的心里,一下子就凉透了,那一丝丝的希望火焰,也被彻底的浇灭了。只剩下漫天的寒冷,彻骨噬心。
沈玉阑觉得心寒,觉得眼前这个金荷,竟是陌生得自己完全不认识。
沈玉阑完全笑不出来了,虽然她倒是很想笑一会——她觉得自己傻透了。她一直将金荷当做最重要的亲人,她信任金荷。觉得金荷肯定不会对他作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都在心里不断否认自己猜测,非要找金荷对质的原因。现在,不需要金荷回答,她已经就知道了答案。可是这个答案,她是一点儿也不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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