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天亮之时。
鸡鸣初起。
一位青衫瘦削男人,在几个甲士的拥簇下,缓缓登上天都城头。
双手按在天都城头的砖石上,徐清客神情平静。
城门大开。
他目送一辆烙刻黑色莲华的马车,离开皇城,向着东境方向远去。
东境数十年来的经营……从未像今日这般惨淡过。
东境三灾之一的“雪灾”,在不老山外被击杀,神魂湮灭。
位列“四劫”的桃花,被打成重伤。
琉璃山倾尽底牌而出的一杀,最终铩羽而归。
东境第一人,也是莲华的主心骨,此刻正蒙受着神魂誓言的反噬……韩约镇不住三圣山了。
四处起火。
李白鲸在天都坐立难安,今日便匆匆启程,决意返回东境。
那朵黑色莲华,独揽大隋东西两境权力风雨数十载,在接二连三的“天灾人祸”之下,终于不堪重负……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这辆黑莲马车离开天都,意味着至少在未来的半年内,天都的权力争斗,将挪位移主。
马车里坐着的二皇子,神情忧患,心神不宁,并不知道自己被一道戏谑的目光看着。
与徐清客一同登上城头的,还有一位披着白袍的年轻人。
李白麟微笑道:“清客先生,这或许就是上天赐福了……我现在握住了天都的命脉。”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我们”。
在他看来,近来的“运势”实在不错,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东境便将打好的“半壁江山”拱手相让。
徐清客只是沉默。
他眼神里并没有丝毫喜悦。
波澜不惊,一片平静。
因为这本就是他预想中的……小小的一环。
上天赐福?
从来就没有什么“上天赐福”,所有的“巧合”都不是“偶然”。
他微笑看着李白麟,轻柔道:“恭喜殿下……”
三皇子口中的言外之意,其实他一片了然,自己闭关的日子里,李白麟动用了好几位“智囊”,那些幕僚帮助西境在争斗之中,取得了一些优势,虽说是小打小闹,可西境被打压太久,此刻能与东境掰手腕,的确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徐清客看着三殿下。
他太清楚李白麟是什么样的人了。
一个在极度逼仄的环境中长大的皇族子弟,渴望权力和力量,被压迫到不断隐忍……所以万事小心翼翼,东境这些年势大,兄长的手段又太过高明,一度压得他喘过不气来。
所以李白麟小心翼翼的活着,自卑而又敏感。
青衫男人注视着白袍年轻皇子的眼瞳,与初次见面已经不相同了……如今的李白麟,春风得意,眼里的自卑和谨慎逐渐褪去。
他开始相信自己,真的背负“上天恩赐”的血脉,开始相信自己真的是天命之子,开始相信自己的潜力,未来。
他开始认为……就算没有徐清客,他也可以做到接下来要做的一切。
所以西境阵营里,才会流传出那些“流言蜚语”,幕僚不满意徐清客高高在上的侧卧之位,有人想要取而代之,而李白麟则是摆出了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
他是贤主,有才之
人来者不拒,如果真的有人能够替代“徐先生”,那么是一件大好的好事。
只可惜。
徐清客并不在乎这些“虚名”。
世人趋之若鹜,他视之为粪土。
天都城头之上,身后的甲士站得很远,一道青衫,一道白袍,两人站在城头,远方是大隋绵延疆土,东境马车离开之后,整座天下国都,似乎都变得安静了许多。
心情大好的李白麟,两根手指轻轻敲打着城墙墙头,感慨道:“清客先生今日终于出关了……鬓发白了许多,何事心力交瘁至此?”
徐清客笑道:“殿下,‘那一日’快要到了。不要忘了当初你我的誓言。”
李白麟神情上的笑容缓慢消失。
他没有去看徐清客,而是神情凝重看着远方。
微微眯起眼。
若有所思。
“我需要再提醒一遍,这是一件大事。”徐清客平静道:“如果没有做好,我会死,殿下您……也不会例外。”
脑海里一幕一幕的画面闪回。
三皇子的指尖悬停在墙头。
“殿下座前的那三位幕僚先生,的确可用,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徐清客淡淡道:“知道这件事情的,越少越好……为了防止意外,我已替殿下把他们三人清理了。”
李白麟瞳孔收缩。
此时此刻,西境的幕僚府邸,三个横死的尸体,吊在府邸横梁,死因不明,死不瞑目。
春风入室,已有一夜。
“不用惋惜,殿下……这样的人,大隋还有很多。”徐清客笑了笑,“以后您大可以再选上十个二十个。”
这句话说出之后。
三皇子的手指敲击在城墙头。
瞬间,砖瓦炸开一道蛛网。
四散的石块,碎屑。
李白麟面色并不愉快,他沉沉道:“先生在嘲讽我的目光?”
徐清客没有说话,哑然失笑。
已经没有再说更多话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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