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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李明悦的意料,齐王下榻的府邸虽然是临时收拾得废旧府邸,不过还算干净整齐,家中的各样家什物事也都准备得极为妥帖。

走进正屋,却有一个嬷嬷守在这里,笑着道:

“知道是夫人要随着王爷一起过来,所以将军特意命我在这里候着,看看夫人还有什么需要的。”

这个人正是郝嬷嬷,被临时派过去照料下李明悦的。郝嬷嬷生得富态,眸子里都是从容和精明,此时含着笑立在那里,李明悦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个普通的嬷嬷。

李明悦环视房内,却见房内的家什准备得也是齐当,绕过那道桃木四扇围屏,却见靠墙的地方并不是她不喜的那种土炕,反而是榉木雕花架床,而地上则铺着金丝锦织珊瑚毯,她满意地点头,看向一旁靠窗的位置,那里是一个珊瑚木座屏式桌灯。

她心里不免感叹,想着当初跟着萧正峰来这锦江城,那日子过得真是一穷二白,如今呢,变了个身份,成了齐王的小妾,纵然只是个小妾而已,可是萧正峰还不是上杆子的开始筹备。同样的人,同样的地方,他却为她备下了这些家什,让她接下来的日子可以过得舒服些。

郝嬷嬷从旁笑着上前,把柜子里的各样准备的东西都指给李明悦看,最后又道:

“至于各样吃食,也都是准备好的,夫人一路过来劳累了,要不要先沐浴,然后便用些便饭?厨子那里熬炖的银耳燕窝粥,等沐浴过后,也恰好能用了。”

李明悦听到这一切安排,真是喜出望外,想着看来果然是宁当凤尾莫当鸡头,当了宁王的小妾后,萧正峰那粗心汉子竟然也能做出这等安排。

当下她先享受了一个舒服的沐浴,然后便开始用了银耳燕窝粥,以及各样精致小点心,长出了一口气后,她开始对她的边塞生活充满了期待。

等过了晌午的时候,齐王便回来了,她忙过去上前见礼服侍,齐王却是道:

“初来乍到的,这里诸事儿待办,正峰那边虽然已经准备了一些将士,并给你放下了一个老嬷嬷,可是我听说那位嬷嬷是萧夫人身边不可缺的,过几日就要回去,你总是要自己操心些,后宅里该用什么人,自去购置吧。”

李明悦听说这个,也觉得是,毕竟自己购置的人用着才放心呢,便笑着道:

“王爷说得是,我明日便开始操办家里的诸事儿。”

齐王看了眼李明悦,又吩咐道:

“我们刚过来,明日正峰那边举办一个家宴,到时候你随我一起过去吧。”

其实按照李明悦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小妾而已,自然不够格跟随着齐王前去参加萧正峰的家宴,不过这李明悦到底为他生了唯一的儿子,如今身边就她一个家眷,也只能带着她过去了。

李明悦听了,自然是喜出望外,她明白这是对她身份的一种昭示和认可,跟着齐王参加家宴,便是再落魄的齐王,那意味都是不一样的。

谁知道齐王又吩咐道:

“刚才和正峰聊着,听正峰的意思,他家夫人最近身子不适,是以不怎么见客,若不是想着你跟我来了,不好慢待了你,这才请了你过去的。明日你过去,好好陪着萧夫人说说话。”

李明悦听到这话,其实是有些许失落的,因为齐王说着那话的神情,倒仿佛她要好生巴结着那位萧夫人,也分明是把她放在比萧夫人更低的位置。

不过她很快释怀了,想着现在齐王到底还没登上帝王之位呢,而且顾烟现在便是有一个萧夫人的虚名又如何,还不知道那身子和容貌被这塞外的风沙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呢。

于是她低头恭顺地道:

“是,妾身明日一定好好陪着萧夫人聊聊。”

当晚她身边只有自己带着的两个侍女并临时借调过来的郝嬷嬷而已,于是她便把郝嬷嬷叫过来,问起顾烟的事儿。

谁知道这位郝嬷嬷却实在是个精明的,看出了这位齐王的李夫人竟然貌似和自家夫人有攀比之意,当下心中疑惑,便不肯说说话。李明悦问起来,她就只说自家夫人身子骨不好。

李明悦再问起万寒山的诸般苦楚,她只推说当时不跟在夫人身边,并不知道。

李明悦见这郝嬷嬷是个铁桶一般油盐不进的人儿,原本想着把这么一个能干的嬷嬷留下的念头彻底打消了。

到了第二日,李明悦一早起来便开始穿戴。其实这两年她进了齐王府为妾,因为上面有个齐王妃,她平时穿衣极为朴素节俭,头上都不敢戴一些太过张扬的头面的。

如今呢,来到这边陲之地,在萧正峰今生的夫人面前,她难免有些炫耀的意思。

想起昔日顾烟去齐王府做客,自己站在齐王妃身边伺候的情景,她舒服地叹了口气,想着今非昔比了。

于是她挽起气势高贵的朝天髻,用一根鎏金吉祥如意簪定住,并戴起了之前先帝赏赐下来的宝蓝吐翠孔雀吊钗并一根蝴蝶步摇。那根金步摇可是燕京城最出名的银楼出品的,上面的蝴蝶用用上等翠色珠片穿坠而成,蝴蝶的翅膀则是比头发丝儿还要细的金丝,做工精良,极为逼真,戴在头上那蝴蝶翅膀仿若在颤巍巍地起飞,实在是惟妙惟肖。

这个金步摇价值不菲,是她颇攒了一些银子买的。

在丫鬟们的伺候下她施了脂粉,又戴上了一个昔日齐王妃赐下的赤金缠丝手镯,上面是一身撒金烟罗衫,下面则是绣有百蝶戏花的洒金百褶裙。

这么一番打扮下来,实在是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她慵懒地望了望镜子中的自己,恍惚间仿佛看到自己头上戴着凤冠,母仪天下的情景。

当下不免笑了,轻轻地对铜镜中的自己道:总有一日,你可以的。

这个时候外面的小厮过来回道:

“齐王那边问起来,说是也该出发了,请夫人快些。”

李明悦听说这个,忙提起裙子,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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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烟自然是十分清楚齐王对于萧正峰的重要性,一大早便起来,亲自吩咐下去,按照昨日拟定的菜单来准备饭食,并出来查看了花厅中的各样布置是否妥当。

忙完这些,她才回房去稍作打扮。

因为她如今怀着身子,脂粉并那些花蜜绵羊油都是早已经停下来的,唯恐对腹中胎儿不好。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她如今倒是依旧容光焕发,并不比以前用着那些物事的时候逊色几分。齐纨和鲁绮当下帮着阿烟梳妆,知道今日要来贵客,特意问起发饰和头面来。

阿烟只是淡淡地道:

“既是贵客,便稍作修饰吧,只是如今到底怀着身子,一切从简。”

齐纨和鲁绮得了这令,便只给阿烟施了一点薄粉,挽起了一个蓬松的高锥髻,至于发饰则是用了一根简单的珠钗。

至于裙袄等物,也是随意让齐纨选了一件素净的,和身轻便却又不失稳重。

一切料理妥当后,那边也听说齐王和李夫人来到了将军府门前,于是阿烟便过去陪着萧正峰亲自过去迎接。此时孟聆凤成洑溪和冯如师也都到了,站在萧正峰身后,孟聆凤抱着大刀,眉目冷淡,成洑溪含笑好奇地等待着传说中的齐王的到来。至于冯如师,则是跟在萧正峰身后,距离孟聆凤远远的,免得惹到了那个人面兽心的成洑溪。

齐王今日依旧是骑马,不过因李夫人跟着过来,是以一旁跟着一辆朱轮华盖车。这边齐王翻身下马,和萧正峰见过了,萧正峰又引见了身边的两位俾将并孟聆凤的夫婿成洑溪。

齐王一向是礼贤下士,往日在军中和将士们同吃同住的,如今见了两位俾将,也是没有半点架子,这让原本有些忐忑的冯如师都放下心来。

李明悦在丫鬟们的搀扶下缓缓地从马车上走下来,走下来的时候步伐从容慵懒。下马车的时候,她并没有着急抬头看过去,而是微微低首提着裙子,神情轻淡而略显倨傲地走下来。

下来后,她才缓缓抬起头。

最先映入眼中的是萧正峰,两年的边塞历练,他在不自觉间已经有一股威严气势,赫然有了往日平西侯的英姿。他如今身上穿着一件藏蓝色家常便袍,看着料子倒是上乘,把这人凛然身躯衬得器宇轩昂。

她心里颇有些意外,想着这人两年边陲历练,难道不该是略显粗莽,眉眼间充满了冷厉和煞气吗?怎么如今倒是看着顺眼许多?

不过她并没有来得及多想,那边便有女子上前笑着打招呼的声音,于是她眸光左移,便见到了一个妇人含笑立在那里。

那个女子忒地眼熟,正是她昔日的同窗好友顾烟。

当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李明悦一下子忘记了什么头面什么发饰什么金饰玉器,甚至她忘记了去看,这个女人身上穿得什么衣服,是潦草穷困还是雍容华贵。

她看到一个女人,姿容秀丽,肌肤如雪,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由内而外的动人光泽,那是被不知道多少幸福安稳和疼宠才能一点点滋润出的气定神闲和悠哉从容,

她唇边含着一抹笑,清雅柔和,恬淡地就那么笑着望着你,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好和幸福都集中在了她身上,这样的她,就如同傍晚时分的袅袅青烟,就好像山村旁的潺潺流水,清秀动人,温婉甜美。

这个时候,钗黛裙环,珠宝玉器,仿佛都失去了颜色。

李明悦的眼睛忽然感到一股灼疼,疼得她几乎不能睁眼去看。

那股灼疼来得急剧而猛烈,并且直直地往下窜去,来到她的心间,仿佛在她原本有些喧嚣和虚荣的心上狠狠地来了一记重锤。

她一时有些喘不过气,也有些失态,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

一直到齐王从旁不悦地道:“明悦?”

李明悦才那么一惊,心里发凉,忙强硬地按下心间所有的痛,恭敬地笑了下,温声道:

“王爷,妾身适才乍然见了风沙,竟有些不适,不曾想竟失态了。”

她说着这话,她笑着,可是她竟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游离于身体之外,冷漠而尖锐地审视着那个仿佛在唱戏的自己。

这个女人在笑,可是她却不知道,笑是什么。

阿烟哪里能让李明悦如此失了面子呢,当下忙笑着请大家进了将军府。

李明悦依旧是笑着,笑着跟随在齐王身旁。

其实从她重生一世后,她就学会了笑,无论是痛还是疼,无论是喜还是悲,她都要笑,努力地笑。

就这么笑着的她,偶尔间垂眸,却看到了阿烟的手。

阿烟的手,依旧纤细白嫩,如玉的皓肤上戴着一个光彩四溢的红玉手镯,白如雪,红如火,绯红的艳丽映衬着那冰肌玉骨,真是别样的动人。

而此时,这双手,却被那么珍惜地挽在另一个人手中。

那个人是萧正峰,那个不知怜惜女人的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在迎接齐王这等贵客的时候,都没有松开他的女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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