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带徒弟,规矩很少,但有一条严令不可犯:未经师傅的允许不得私入京城,否则立刻逐出师门。
他们不去京城,师傅也在京城外游走,甚少入京。所以这十几年,京城只靠师姑及其弟子支撑着,自然抵不过佛教那一大帮秃驴和以袁天成为首的全真道派的势力,让世人觉得正一道派没了张天师后,果然不成气候了。
他们师兄弟窝火,却也明白师傅这么做的原因,京城再繁华,他们也从不踏足一步。没想到第一个违背师命的,居然是一年到头将自己关在房里炼丹的三师兄。
张玄清跪在地上替三师兄求情,“师傅,三师兄入京一定是情非得已,请师傅从轻发落。”
“为师倒是想发落,为师哪里发落得着他……”师无咎叹息一声,挥手让张玄清先出去。时事弄人,若是他早几日到济县,就能早得到师傅的留信,就能阻止景玄入京。亏他还专门去了趟景玄的道观,叮嘱他躲好了,别让建隆帝抓着,这笨孩子……
张玄清在院子里来回转悠,心急若热锅上的蚂蚁。三师兄入京后,就进了建隆帝的势力范围,再想弄把他出来就难了,师姑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现在能够救三师兄的也只有九师妹了!张玄清抬头看着郎朗青天。
九师妹是师门里极特殊的存在,论本事是师兄弟九个里最挫的,但论面子却是最大的。她不光在师傅和师姑面前有面子,在晟王面前更有面子。
上次张玄清能入京城,在玄妙观学师祖留下的符书,就是托了九师妹的福,虽然她傻呵呵的觉得她没干啥,但这份情张玄清是领的。他暗自决定这辈子只要他活着,就不能短了师妹的钱花,只是没想到九师妹转头就找了个比他更有钱的男人。
那家伙好像对养活九师妹,更感兴趣。
九师妹重义气,虽然她与三师兄连面也没见过,但只要师傅张嘴,或者他去跟九师妹说一声,九师妹定会仗义援手,帮着把三师兄从京城掏出来。
张玄清有股子毫无道理的直觉,这世上就没有九师妹做不成的事儿!
所以现在的这关键是,师傅。只要师傅开口,就什么都成了。
于是入夜后,张玄清到了师傅房中,与师傅商量搭救三师兄的事儿。依旧是深夜,依旧是手语,只要不在上清宫主阁内,他们谈密事都用这个方法。
没多久,张玄清回到自己屋里时,眼圈都是红的。
第二日天明后,沐浴更衣着了一身崭新道袍的师无咎吩咐徒儿道,“去将你九师妹唤来,为师有话要说。”
张玄清跪地不动。
“去吧。”师无咎笑眯眯道,“师傅不过是去京城尝尝你师祖吃过的包子罢了。”
张玄清出房门后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是他没用,不会炼丹替不了三师兄,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傅入虎穴!大师兄现在怕是已经下龙虎山了,所以,他们必须得快。
那是头牛,任谁也拉不住的。
第一庄内,小暖正在和与娘亲看王函昊的来信。
王函昊和木家父子在第四庄暖房里中了一批早春棉花,并在易王府邸花匠的建议下,采取了“断层”的方法增加棉花的坐桃数,据王函昊说是有用的。
“断层”,就是将棉花棵上的长棉桃的分枝分为上下两部分,下边留三到四个分枝,中间去掉两三个分枝,然后上边再留三到四个分枝,这样上下两层都能通风透气晒太阳,不闷桃落桃。这个方法,初听起来是可行的。
秦氏犹豫着,“若是可行,自然好;若是不行,咱们每棵棉花上就少了七八个棉桃啊。”
现在棉花已经长到第五六个花枝了,这些花枝也准备着开花。一个花枝长成后少说也有三四个棉桃,七八个棉桃就能摘出一大捧棉花了……
秦氏不敢下这个决定,“小暖,你说咋办?”
家里的大事儿都是小暖说了算,秦氏拿不定主意的事儿,当然也得小暖说了算。
小暖建议道,“咱们得先亲眼看过断层的棉花长啥样,才能说成或不成,所以,咱带上三个庄子里的得力人手和登州那几个田庄的花匠,一起去趟第四庄。待大伙都看清楚了,再一起商量断不断。”
这是个好主意,秦氏立刻点头,“你和小草不用去,娘带着人,去去就回。”
京城那么危险的地方,闺女们少去一趟是一趟。
小暖笑了,“女儿去京城也有正事要做,小草……”
“小草也要去!娘和姐姐在哪里,小草就在哪里!”正在喝粥的小草立刻道。
“汪,汪!”门外掏洞的大黄也立刻进来表明态度。
一身丹药味儿的建隆帝在京城,他要见到大黄可是个麻烦事儿……总不能说大黄冲着他龇牙咧嘴的,是稀罕他,打是亲骂是爱吧……
见姐姐没吭声,小草和大黄立刻蹭过来。一个抱住她的腰,一个蹭着她的腿,“姐,让咱们去吧,让咱们去吧……”
小暖的心立刻就软了,“去,一起去!”
奶奶的,不就是建隆帝嘛,大黄不想见他躲着就是!
俩小家伙欢呼着,秦氏也笑了,“既然如此,第一庄的事儿娘跟你展嫂子和徐妈妈说一声,让她们帮忙照几天,翠巧跟着一块去。”
秦氏笑吟吟地看着与丈夫分离近两月的翠巧,翠巧低头,羞得小脸通红。
正这时张玄清到了。
听闻师傅找她,小暖立刻明白是为了昨夜的事儿,她忙将张玄清拉去书房,低声问道,“师兄,师傅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张玄清笑得比哭都难看了,“师傅自有打算,师妹莫担心。”
小暖咬牙,“都这样了,师兄还叫我怎么莫担心!”
张玄清笑不出来了,干脆低头,“师妹,师命大于天,师傅说了师门的事儿不能把你牵连进来的。你好好的……”
“好好个大头鬼!师傅和师兄都不能好好的,要我怎么好好的?”小暖怒了,“师兄,到底怎么回事儿?”
张玄清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眼圈都红了,嘴上还是逞能,“大头鬼可都不好对付。真没事,快走吧,莫让师傅等着。”
真是急死人了!
小暖转身回屋换道袍,出来时已经换了平静的模样。她是家里的主心骨,她不能乱也不该乱,有事儿解决事就是,乱有个毛用!
待他们回到长春观时,师无咎坐在蒲团上,身边还放着个小布包。这是小暖第一次见到说走就走的师傅有行礼,第二次见到师傅穿得这么整齐。
第一次,是她在玄妙观正式拜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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