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地方官吏并不都是如晏殊一般恪尽职守,就如这真定府的卢为远,为了在年底勘磨的时候能有一些好的政绩,不惜隐瞒灾情不报,柳永站在州府衙门的门口,看着高高在上书写着“天理国法人情”几个字的匾额不禁怒火中烧。
“卢为远,你身为真定府知府事,居然眼睁睁的看看着百姓受灾不报?就算你有万般理由本官也要上疏弹劾你!”
此时的卢为远已经面如死灰,呆呆的望着柳永不知该怎么辩解,一旁的百姓对他是嘘声一片,而对柳永则是盛赞有加,鲜明的对比使得卢为远几乎要羞愧而死。
柳永恨卢为远的最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他隐瞒雪灾不报,而是救灾不力,以真定府的人力财力,最少能救助一些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的灾民,可这卢为远不仅隐瞒灾情不报,连最基本的救助都没有,这完全说不过去。
柳永之所以成为河北西路都监,最主要的原因是赵祯向让他磨砺去身上的自怨自怜和不通世事,柳永也是明白了赵祯的用意,几乎是一路微服而来,官身不显。
就是因为他这样的低调才看破了许多巡视官员看不见的东西,一路上他风餐露宿,野地里睡过觉,溪边喝过水,和农人一起吃过难以下咽的饼子,和劳力一起赶过路。
以前的他是不食人间烟火整日在勾栏瓦舍吟诗作对的柳三变,从东京城一路走来的他是体恤百姓疾苦的柳永,状元的光环没有让他觉得高贵,反而觉得有着天大的责任。
福田院本是皇恩沐浴的地方,但他看到的却是残垣断壁和一堆堆的尸体,这让柳永看见了人世间赤裸裸的真相。
伸手拉起卢为远的衣领,柳永咬牙切齿的说道:“为何不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你即便是隐瞒灾情不报,也不能活生生的看着灾民们饿死!你肚子中的儒家典籍都被狗吃掉了吗?”
卢为远苦笑着摇了摇头,但依然一言不发,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没有贪腐一丝钱财,即便是柳永弹劾他,也不过是一个才能不佳,为官懒政之名。
柳永见他不说话,一时气急,恨恨的松手把他扔在地上:“本官既然来了必将纠正你的不法,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原本如死猪一般的卢为远瞬间疯狂起来:“万万不可开仓!”说完就要阻拦,在柳永如刀的眼神下,州府衙门的衙役硬着头皮上前把卢为远压倒。
但他的话柳永脸色一变,飞快的向州府衙门内的常平仓走去:“真定府漕官何在,书吏何在?”
衙门中瑟瑟发抖的站出俩个小吏:“小人便是。”
“拿出往年常平仓账本,本官要开仓放粮!”
俩个小吏连忙跪倒和卢为远一样大喊:“万万不可!”
但越是这样柳永越担心,看来常平仓有问题了,带着一班衙役便急急的前往,宽大的常平仓门口,柳永让衙役砸开门锁,在卢为远绝望的眼神下,仓门被打开。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无论是柳永还是衙役,巨大的常平仓内居然空空如也……
柳永喃喃自语:“骇人听闻,骇人听闻!这是要断绝灾民的最后出路啊!”
柳永的第一想法便是绝不能外传,难怪卢为远拼死也不然打开常平仓,要是让百姓知道了,这场天灾就会变成人祸!
真定府地处河西,如今遭遇大雪交通不便,即便是现在向朝廷求援也来不及,城中的百姓要是知道了粮食的短缺,一场民乱肯定是少不了的,甚至可能造成叛乱。
柳永的第一想法便是封锁消息,看来城中的粮商和大户已经知道了消息所以才会不在售卖粮食。
抓住卢为远的前襟,柳永咬牙切齿的问道:“粮食到哪去了?”
卢为远微微闭眼就是一言不发,柳永扬起手掌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大嘴巴:“粮食到哪去了!”
嘴角微微肿起的卢为远震惊的望着柳永,他没想到身为从五品官身的自己居然会被柳永抽嘴巴,难道不知这是官场的大忌吗?
啪~
又是一个响亮的大嘴巴,柳永冷冷的盯着卢为远道:“没听见吗?本官问你话呢!”
“柳永你不要欺人太甚!”
啪~
“粮食在哪?!”
卢为远冷笑道:“有能耐你就打死我!”
啪~
“粮食在哪?!”
一帮衙役目瞪口呆的望着柳永不断的抽打自己曾经的大老爷,难道这位上差不嫌手疼?
虽然看着解气,可柳永的手也高高的肿起,衙役的班头好心的说道:“上差,卢知府不肯说便算了,总有旁人知道,这样打下去怕是会出人命的!”
柳永冷笑道:“你以为他活的成?官家知道了他必然死路一条!不是流放沙门就是斩首弃市!本官打死他是在帮他,否则民乱一起官家说不定要夷他三族!卢为远你要是聪明就立刻说出粮食的去处,否则你的家人也要受到牵连!”
这话一出让卢为远彻底的慌了,那位可是保证过他的家人一定会无事的,自己也不会被处以极刑,现在看来恐怕自己是被狂骗了!
即便是卢为远在愚蠢也明白眼下的情况,口角漏风的说道:“我说,我说,柳状元救我!”
“本官能不能救你还要看你的行径,要是能追回粮食你还有一线生机,否则本官也无能为力,官家登基时便遇旱灾你应该知道,官家曾经说过:天灾不可怕,人祸才是祸乱之源。那么多州府的官员被流放沙门岛,你还不清楚?”
卢为远连连点头道:“是河北西路转运使孙沔提走了常平仓的粮食!”
柳永目光一凌:“什么时候,为何提走?”
“一个月前,听说是……是和辽人有关……”
“什么?!”
一时间天旋地转,柳永颤抖的松开卢为远,没想到堂堂的转运使,朝廷的三品高官居然和辽人有牵连?怎么会这样?
柳永颤抖的伸手指了指卢为远对班头说道:“把他收押起来,本官要单独审理,今天的事情谁要是外传,本官决不轻饶!命急脚递到签押房,本官有急奏发往东京上呈官家!”
班头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县官不如现管,何况柳永的京朝官,只要跟着他走一定没错,对手下的衙役使了个眼色,班头便从牢房中拿出枷锁给卢为远带上。
在大宋官人的身份地位很高,即便是有罪也不会上枷锁,可柳永不管这些,在他看来这卢为远已经是死人了,没必要给一个死人颜面。
在衙门的签押房中柳永写下了两封奏疏,一封是给急脚递的,另一份是给黑手,作为都监他有一项特殊的权利,紧急情况下可以利用黑手的飞鸽进行传书。
如今的真定府已经到了危急关头,万不得已之下,柳永只能拼上一拼前往真定曹家求援了。
曹家虽是将门但在真定却是不折不扣的地主,赵祯并没有收回将门的私有头土地,这些土地都是太祖太宗时期给出的,不好要回。
柳永打算去曹家借粮,常平仓的粮食肯定追不回来了,而孙沔的不法他需要官家和朝中相公们的授权才能查办,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平定下真定府中的灾民才是首要。
真定府是大府,人多灾民也多,现在大雪下了半个月才停下,如果不趁现在赈济,等灾民都涌向府城的时候便什么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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