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蹊心下巨跳。
“元爻大师,他们不记得,雪舞你还记得吧?”
“自然!”
雪舞一直觉得,那和尚有些假。
当年他们下界,元爻也曾几番来回。
可是最终,建了幽古战场的他成了人族英雄,连徒弟广若都被收养在虚乘身边,成了法如寺的代表。
他不知道托天庙的真实情况吗?
他知道,但是……
雪舞一直觉得,如果元爻有一点心,建幽古战场之前,都可以为他们说句话。
但是,他没说。
他就那么死了,成了世人缅怀的英雄。
“你想到了什么?快点说吧!”
“我记得元爻曾几入外域战场。”
美魂王注意着周围的一切,“为当年死战不退的人招魂。”
但这跟刚刚的‘杀’风,有什么关系?
“神陨地因何存在,你们知道吗?”
“……”
雪舞不知道,她是妖,当年的后路什么的,她从来没抱过希望。没有希望,又如何会关注?
她看了眼茫然的宋玉几人,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些家伙应该是知道的,但是,他们没了记忆。
“我们都不知道,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
美魂王摇头,“但是,只从三生途遗落天渊七界,从佛宝变魔宝上,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想一下,元爻当年在下一盘大棋,他的佛宝成魔,与神陨地有些关联。”
就好像银月在替他寻找成圣之路一样。
“我记得,他的修为,当年也是接近半圣的存在。”
当年急切成圣,想要共抗佐蒙两位圣者的半圣,人、妖两族共有四位呢。
他们都失败陨落了。
显见冲圣的艰难。
反正美魂王在知道他们失败后,自己也胆怯了。
他对他自己的道,起了怀疑之心,更有了退缩之念。
想着苟活。
若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的被赶到天渊七界来。
美魂王走向银月仙子,“你不记得元爻了,但我记得,他当年和虚乘相交,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你。”
她?
银月仙子眨了眨眼睛,等着他说下面的。
“雪舞,我现在的心很乱,没法跟你具体说。”
美魂王拥抱银月仙子,“银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因为,当年的你,不仅战力高强。”
银月在他身上,也下了一盘大棋。
但……只下了他一个吗?
美魂王觉得不是。
圣者之路,不可复制,但世人都觉得如果给她时间,她绝对是不亚于虚乘的存在。
美魂王为银月心痛的同时,还记起从外域战场跟佐蒙人血拼重伤回来后,银月很久很久都无法开颜。
她忘不了,外域战场上那些死难的战友。
“你还……”
“我不记得曾经的我了。”
银月突然打断道:“天生,如果你只是因为曾经的我,而跟我在一起,那……”
“不!”
美魂王紧紧拥抱着她,不让她挣脱出去,“什么时候的你,在我心中,都是最好的。”
回不去,那就珍视他们的现在。
“银月,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我们能有如今,真是太不容易了。”
听到美魂王微带哽咽的话,陆灵蹊默默地随大家退后再退后,把空间让出来。
“灵蹊,过来,”雪舞拉住陆灵蹊,“把你和美魂王谈的话,全都跟我们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要漏。”
刚刚的那道风不对。
“噢~”陆灵蹊老老实实坐到大家给她让开的空地中间,从哭不哭说起。
可惜,这一次同样,没有任何风来。
陆灵蹊接着往下说,说到她入境战联,连打几百场憋屈的大战,“……我想,我有些明白美魂王前辈的意思了。
这里……可能也与当年的仙陨之地有关,但是,因为从来没有前例可循,所以,诸位前辈们,都无法尽信于这份后路。”
十四战联的杀意,不是她的错觉。
那么当年招魂应该另有内因。
“……这件事,不要再想了。”
沉默了好半天,雪舞才道:“灵蹊,恭喜你成仙了。”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当年他们无法尽信神陨地这份后路是正确的。
现在也是正确的。
因为没有灵蹊,他们谁……都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存在。
“哈哈!对对!”
宋玉当场就给陆灵蹊摸了一壶酒来,“灵蹊,恭喜你成仙,来来,满饮此壶酒。”
陆灵蹊还没做出反应,仙子几个,抓手的抓手,按脚的按脚,甚至还有捏她鼻子的,转瞬之间,她就被硬灌了一壶酒。
呃~
打出一个有些晕乎人的酒嗝,陆灵蹊真是败给他们了,“好好说,我又不是不喝,至于要用强吗?”
分明在报复她和美魂王说他们哭的事。
陆灵蹊看着他们嘻嘻哈哈的笑脸,不再抵抗自己的醉意,“这是好酒,要不……再来一壶?”
“酒鬼,听见没?再来一壶。”
“哈哈哈,他舍不得的。”
“来来来,喝我的吧!”
成仙了呢。
虽然他们自己出不去,可灵蹊替他们出去了。
大个子前辈的一壶酒递到陆灵蹊面前,她没客气的一把抓住,咕嘟咕嘟的豪饮起来。
成仙了,她还没有庆祝呢。
“这么高兴的事,大家一起喝才对。”
陆灵蹊摸出仙上楼的大食盒,机括一按,一个摆满了各种灵食的大长桌就出现了,“这是仙界仙上楼的灵食。”
是宁老祖特意给她准备的,让她带回来,请师父师叔们喝一杯的呢。
“酒鬼前辈,来,我先敬您一杯。”
当初就是他,把刚入神陨地的她,追得差点跑断腿。
“一杯哪行?三杯!”
正大光明,喝酒吃肉的事,当然多多益善。
宋玉跟陆灵蹊连碰了三杯。
接着是仙子……
好半天后,美魂王和银月仙子相携而来,见到的就是,东倒西歪,醉倒在草地上的一群人。
陆灵蹊两腮通红,醉得最狠。
“居然连盘菜都不给我们留。”
美魂王暗搓搓的正要踢醉倒还傻笑的宋玉,就被银月仙子止住了,“他不傻,上次怎么跟你打架的事,你又忘了?”
“呵呵~,打就打,我也没吃亏啊!”
“……可是,我看着担心啊!”
啊?
美魂王瞬间忘了踢人,“我的错,银月,我们到那边也来两道小菜,喝杯小酒如何?”
“好啊!”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去喝他们的小酒。
没人注意到,睡梦中的陆灵蹊蹙了蹙眉。
她好像又回到了入境战联的时候。
一战又一战,憋屈的人想原地爆炸。
她也确实做过了,但是,这边才刚刚死,还没来得急想自己解脱了,就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叮叮叮……
当当当当……
战场上,除了刀剑之音,还不时出现雷爆、风啸、冰裂等等道法。
天地、日月在战场上无光。
陆灵蹊似乎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轮回,永无止境的杀戮,甚至在这边的战场上,还看到了远方那道让天地变色,让他们每个人都心惊、心喜的一箭。
“天地为弓,风云为箭!是银月来了,银月来了,她来救我们了。”
落入下风的战场,因为远方那一箭,慢慢反转过来。
可是,人家的援军来了,该来的银月却始终未到。
他们只能看到,一道道箭痕在变弱,变得更弱……,最终再也不见。
陆灵蹊的眼角落下一滴凝而不散的泪珠。
她又死了,死的时候,不甘与愤恨还在噬咬着她。
呼呼~~~呼呼呼~~~~~~
将要靠近的一只小兽,因为这打旋的风,惊慌逃窜。
这一次,陆灵蹊好像变成了一个飘,她见不得所有能动的东西,发现那只小兽的第一时间,便化风一把把它掐住。
看着它在死亡中挣扎,轻若随风飘动的身体,好像都凝实了些。
“谁?”
把小兽活活闷死的快乐只维持了一瞬,转头时就看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面容。
“我!”
银月眼中含悲,慢慢走向她,“对不起,我来迟了。”
“……”
陆灵蹊感觉到自己的不甘和愤恨,在膨胀的同时,又慢慢地缩了下去。
因为银月仙子的样子,看着非常不好。
月白的战袍上满是血迹,似乎都是她自己的。
“对不起~~~~~”
银月仙子在一个又一个飘的面前跪下,眼泪好像烫人般,落在被鲜血染黑的土地上。
他们的尸骨,全都被佐蒙人带走了,唯一证明他们存在的,就是地上这一块块被鲜血浸染变黑的土地。
“阿弥陀佛~~~”
光头和尚敲着木鱼而来,“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诸君既以身陨,又何必太过执着?”
呼呼~~呼呼呼~~~·
打着旋儿的风,把和尚的僧袍吹得猎猎作响。
“阿弥陀佛~,诸位道友,因心中有敌,故处处是敌,此是……入了魔啊!”
“……”
“……”
包括陆灵蹊都给了他一个轻蔑的笑。
什么是魔?
如果入魔,能解了心中的憋屈,如果入魔,能把那些将要吃了自己的家伙弄死,那便入吧!
“银月,他们这样……不是办法。”
“……前辈是化外之人,不懂!”
银月仙子了解这种死了都憋着一口气的感觉,“就这样吧,有他们在……,这一片,就是安全的。”
“阿弥陀佛~~”和尚大惊,“银月,你亦入了魔啊!”
“什么是魔?”
银月仙子似是极崩溃,“他们死了,我受伤了,你站在这里身不染尘,敲着木鱼说慈悲,就是——魔!”
“……”
和尚蹬蹬蹬地连退数步,面露惨然,“阿弥陀佛~~~~~”
他盘腿坐下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棱形法宝,轻浮于顶,“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老衲或许错了,但是,时至今日,道友你敢大声说,死拼到底,就是我们能给这方世界最好的报答吗?”
“……”
银月无声。
当阿飘的陆灵蹊脑子不是很清醒,只是随着死难的战友,站在洒满了他们鲜血的地界。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
和尚面带悲悯,双手合十,“此为我佛家重宝三生途,银月,老衲知你,你也当知老衲,是,我未入战场,一直积极联系佐蒙人,寻求……”
“元爻!”
和尚的声音,突然被打断,一道人影倏忽而至,“这里不是你能随意说话的地方。”
虚乘的眼睛,扫过将要入魔的飘们,轻叹一口气,“我们……”
他的眉头突然拢住,看向陆灵蹊,“原来有来者。”
一掌探出的时候,陆灵蹊的脑袋被吸,识海震动,痛苦异常。
“咦?”
“师父~”
陆灵蹊在草地上一惊而起的时候,耳边好像还索绕着那声惊异至极、惊怒之极的‘咦’和‘师父’。
那声‘咦’是圣者虚乘所发,而那声惊怒的‘师父’却是银月的声音。
陆灵蹊按住突突跳的额角青筋,正要细捋见到的那一切,刚刚还明朗的记忆,突然如潮水退去般,瞬间模糊的不像样子。
与此同时,大树下,独自下棋的虚乘突然发现棋盘中的一枚棋子好像空气般的散开了。
他愣了愣后,不由伸手,慢慢掐动起来。
……
陆灵蹊越想追回消失的梦里记忆,它跑得越快,到最后,她只深深记住了那声‘咦’和银月仙子惊怒的‘师父’声。
果然是虚乘和银月闹掰了。
那一会,是虚乘要干什么坏事吧?
要不然,她的心里怎么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害怕呢。
陆灵蹊坐在原地,好半晌都没办法动。
那是圣者,是他们人族的圣者。
仙界没有彻底被佐蒙人占了,是因为有他坐镇。
陆灵蹊头痛欲裂。
“喝醉酒了吧?”
宋玉不知何时坐到了她的身边,“来,再尝尝这我酒,一会儿,保证就不难受了。”
才怪!
陆灵蹊从未听说,这世上还有解酒的酒。
“尝尝嘛!”
宋玉把酒葫芦硬塞到她手上,“我曾经的外号可叫酒仙,酒仙,酒中仙人也,这世上,没有谁比我更了解酒了。你……”
“行了,我喝!”
陆灵蹊正头痛,不想听人啰嗦,因为这会加重她的脑壳痛,“这什么酒呀?怎么感觉有一股青草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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