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郡主的赏花会举办得极其成功,所有的花木都卖了出去,其中当然是皇帝送出来的一棵一人多高的状元红牡丹卖出了最高价——整整八千两银子!
按皇帝事前所说,这笔银子是要送到兴教寺为太后祈福的,不过即使将这八千两银子划出去,此次赏花会筹到的银子也有十万六千二百两之多。
“这笔银子都算是你筹到的,比安郡王所捐的五万两多得多了。”南华郡主看着一叠银票,虽然身上疲惫,精神却十分兴奋。
江郡马看的却不是那叠银票,而是在看南华郡主。于夏日里忙活了一天,虽然屋里都摆着冰盆,但花木毕竟都摆在院中,少不得要去外头观看,南华郡主面上的脂粉已经被汗水冲得略有些痕迹,声音也微微沙哑。
“郡主喝杯茶。”江郡马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微温的茶水,“这些银子都是郡主的功劳。”倘若不是南华郡主,赏花会未必有这样的规模和成绩。
“什么你的我的,还不是一样。”南华郡主接了茶杯,很是高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连忙补充,“银子就捐给西北军,你可不许去西北!”
江郡马略有几分无奈:“郡主,皇上的意思,是让我负责将这些银子购买一些粮食和药材……”
南华郡主拉长了脸:“皇上只是让你买,并没说让你跑一趟西北。”当年江郡马就是被上司派回京城献捷的时候,被她看中的,从此再未能回西北。南华郡主很知道他对西北的眷恋和对纵马杀敌的向往,所以这些年来可以放他长时间住在江南,可是绝对不许去西北。
“我只是去送一趟东西,犒一犒军。”
“不行!”南华郡主发起脾气来,蛮横地道,“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皇上把这差事交给你,不过是为了不让那安郡王出风头罢了,并不是真要你这样费心。咱们家的铺子上自然有会做生意的人,让他们出去采买,再送过去就是了,到时还不是你的名义吗?”
江郡马嘴唇动了动,终于把争辩的话咽了下去,只道:“这笔银钱若是让我们的人去采买,难免有人怀疑我们中饱私囊,郡主费了这许多的力气,可不值得再被人这样指点。我想,不如让安郡王找粮商药商,我们只管看账付钱,到时候西北那边也没话可说。”
“这主意好!”南华郡主只要他不去西北,就满意了,“定北侯年年都为什么军粮军衣的事来打麻烦,现下叫他的外甥采买,好与不好,都不关别人的事。”
南华郡主是个使力不使心的,银子既然到手,她便不管后头的事了,只叫人将银票送到江郡马的书房去,自己只管拿着祈福的八千两银子,准备叫人去兴教寺定法事了。江郡马看着那八千两银子,心里实在觉得可惜,随口问道:“太后这些日子怎样了?”
南华郡主对太后是有真情的,虽然在筹备赏花会期间,也不忘时常进宫问疾,闻言便道:“是脾胃不适,时常作呕。太医们已经换了两次方子,不知怎的就是无效。”
江郡马微微皱眉道:“不是说太后眼睛不适,怎么又多了脾胃的毛病?”
“说的正是呢。大约苦夏之故吧。如今赏花会的事也完了,我明日再进宫去瞧瞧母后。”
江郡马轻轻叹了口气:“郡主有孝心自是好的,只是天气炎热,郡主也要仔细自己的身子。”
南华郡主听他关心就觉得欢喜了,眉开眼笑地道:“我不过进进宫,宫外乘着马车,宫里自有冰盆,倒是郡马要出外忙碌,才要仔细身子呢。”
江郡马笑了笑:“我也不过是见见安郡王,不算什么劳累事的。”
南华郡主受太后影响,自然是很不喜欢沈数的,哼了一声道:“要不是他掀起这场事来,郡马也不至于受累。如今倒弄得太后皇后和皇上都没脸,朝廷上也是乱糟糟的。”
江郡马淡淡一笑:“朝廷上也是该清理一下了,这些人,贪的还不都是皇上的银子么。修建一处郡王府就能贪几万两银子,想想别的地方还不知贪了多少。长此以往,恐怕朝廷的银子都搬到这些人口袋里去了。”
南华郡主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这次清理的人当中也有于氏一党,所以太后心里很不痛快,现在身子不适大概也与心情不畅有关。但是南华郡主就算再偏向,也不能说贪污银子就是对的。
江郡马只当没看见她的神色,续道:“这些人当中竟然还有于氏族人。这些人借了太后娘娘的势才能为官,却不想着替娘娘挣脸面,反而偏要做些丢脸的事。娘娘恐怕就是被他们气到了,才会身子不适。”
“这倒也是……”南华郡主犹豫着,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至少这些事闹出来,太后的确是很恼火,“这些人也真不省心,就连母后身边那黄公公也——真是给母后丢脸!”
“郡主入宫多劝劝太后。其实这些人做错事也不关太后的事,皇上自会处置的,太后如今正该在后宫享清福,何苦为这些无谓的人操心。于氏族人太多,不成材的自然免不了,太后若是沾了于姓便操心,也实在是顾不过来。眼看圣寿节就要到了,这些人也该早些处置了,若不然难道还要让他们影响圣寿节不成?”
南华郡主觉得丈夫说的话句句有理:“你说的是,我进宫便劝劝母后,这时候正该享福了,何苦费心。”
第二日南华郡主果然吩咐人备了车马入宫。江郡马也同样吩咐下人备车,才走到门口,就见小儿子笑嘻嘻从路边上岔了过来:“父亲,这是要出门?”
知子莫若父,江郡马一见江恒便板起脸:“你母亲不是让你在书房读书吗?”
江恒嘿嘿笑道:“父亲,书已经读完了。”见江郡马板着脸,连忙再补上一句,“父亲不是常说不要死读书,也该出门见见世面,儿子已经闭门读书好几日了,今天该出门见世面了。”
江郡马又是好笑又要板脸:“胡说!明年就该下场了,还不认真些。莫以为明年秋闱还远,你这般不珍惜时光,时光便一转眼就过去了。”
江恒自幼受宠,既不害怕母亲也不害怕父亲,仍旧猴上来拉了父亲的袖子道:“父亲不是要出门见安郡王吗?儿子也想去。”
江郡马神色略和缓了些,道:“你见安郡王做什么?”
江恒认真道:“儿子听说他在西北还上阵杀北蛮的,儿子想听他讲讲西北的事。之前没什么机会,母亲不喜,儿子也怕贸然与他接近会给家里招来麻烦,可现在……”他小时候就常听江郡马讲西北故事,心里其实觉得西北军十分了不起,只是跟着南华郡主进宫多了,便知道宫里从太后开始就不喜欢西北人事,所以纵然心中有一二向往,也不表露出来。如今江郡马名正言顺要去见安郡王,便有些忍不住了。
江郡马神色更加缓和,抬手如在他小时候一般摸了摸他的头顶:“那就走吧。”
江郡马与安郡王相约之处在酒楼之中一间雅室,江郡马带着江恒进去之时,沈数已在相候了。彼此见过礼,两个丫鬟斟上茶来,江郡马便取出一叠银票道:“赏花会账目都在此处,王爷清点一下吧。”
沈数接过来仔细看了,递给蝉衣:“将宗人府查出来的四万六千两加进去。”这是他追回来的修建王府的钱。
“西北军所最需,无非粮食、被服、药材三类,王爷打算在何处采购?”江郡马虽说不愿用南华郡主手下的人,江家却还有几个惯于采买的,“我在江南住过些日子,无论米粮还是丝绵,其价都较北地便宜,只是运送太远,难免损耗。至于药材,我却不太懂得了。”
沈数点头笑道:“我也有意往江南采购,不过暂且稍等,我今日还约了一人,来商谈药材之事。”
正说着,雅室门上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先是慢慢敲了两下,接着是急促的三下,沈数一笑,亲自起身开门:“人来了。”
桃华没想到来开门的居然是沈数,才怔了一下,就听见屋子里连续响起两个声音,一个略年长的咦了一声,另一个年轻些的直接叫了出来:“蒋姑娘?”
江恒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桃华,先叫了一声又听见父亲的声音,不由得怔了一下:“父亲?”
“果然是蒋家姑娘。”江郡马也立了起来,“蒋姑娘可还认得我吗?”那天白鹿在兴教寺认出了蒋锡,之后江郡马曾让她去打听一下桃华的身份,但桃华总不出门,白鹿也不能一天到晚的守在蒋府外头,没想到今日倒在这里见着了。
“哦,是在九江口——”桃华不能说自己早就猜到江郡马的身份了,只能装糊涂。
“九江口?”江恒睁大眼睛,“父亲,难道您说的看出您是痛风之症的就是蒋姑娘吗?”
沈数失笑:“原来都是相识的?那就更好了。郡马,我请蒋姑娘来就是商谈采购药材之事的。”
不要说江郡马和江恒没有料到会在此处见到桃华,就连蝶衣和蝉衣事前都不知道,蝶衣眼睛睁得大大的,勉强忍住了冲到嘴边的一声惊呼,低头斟茶。
桃华自己也没料到。沈数送来的信上语焉不详,她还以为是要问问金创药或者番椒的事儿,没想到又说到采购药材。不过赏花会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现在两下里联系起来一想,也就知道是要用这批银子来购药了。
虽说大家其实都是见过面的,沈数还是向桃华介绍了一下江郡马的身份:“我于江南不甚熟悉,粮米及棉布的采购都要劳烦郡马,只是药材之事,需有个内行掌眼才好,且最好制些成药,送入军中也方便使用。”
桃华一听就明白了,要一个内行来帮忙掌眼药材是真,但更多的是为了把那一万包金创药的事加进去,免得让外人知道蒋家人自己送了西北军一批药材。
沈数这考虑是极周到的。由他出面让蒋家人购药,外人知道了只会说当年蒋家因医治贤妃不利而获罪,因此安郡王使唤蒋家,蒋家不敢不听。而蒋家制出的金创药成本便宜,也可以推脱说是安郡王拼命压价。总之便宜是安郡王占了,蒋家只是白跑腿干吃亏,就是太后知道了,也得说一声蒋家倒霉,而不好嫌蒋家太过用心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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