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这是要干预他人家事么?”刘之敬眼看桃华似乎真要插手,也有点急了。
“别在院子里大喊大叫的,进屋说话。”桃华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抬脚进了屋子。
刘家的房屋本来浅窄,摆设又简单,眼下设了灵堂,更显凄凉。桃华在灵堂设起来的时候就遣了人来吊唁过,这会儿也不再向中间灵位行什么礼了,开门见山地道:“刘翰林,和离吧。”
“王妃,我母亲尸骨未寒,你就在灵位前说这种话……”刘之敬两眼又红了,“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令堂是怎么过世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桃华淡淡地道,“令堂的伤寒是怎么得的?”
这句话算是戳中了刘之敬的要害,他窒了片刻才能说出话来:“王妃这话,在下听不懂。”
这就是听懂了。桃华不想跟他多说:“西北惊马之事,令堂伤寒之事,我也不想多说,只要和离就是了。”
“王妃这话,恕在下不能从命。”刘之敬硬着头皮道,“令妹有错,我身为夫主难道不能教训?纵然是要出刘家,也是休妻,绝不和离!”和离等于默认双方都有错,他绝不能丢这个脸。
“何况,我才丁忧,令妹就要离开刘家,如此趋利避害见风转舵,王妃就不怕外人在背后议论蒋家的家风吗?”
桃华没理他的威胁:“休妻而不和离,是为了像从前对谭氏那般,扣下嫁妆不还吗?”
“谭——”刘之敬倒吃了一惊,“王妃说什么?”她怎么会知道谭氏?
桃华讥讽地一笑:“要说趋利避害,无人能出刘翰林其右。不仅如此,刘翰林还喜新厌旧呢,才中了进士,就抛弃糟糠之妻,这可是读圣贤书的人干出来的事?”
“王妃休要血口喷人。”刘之敬有些色厉内荏起来,“谭氏多年无子,又身有恶疾,我才出妻,并非王妃所说什么喜新厌旧!”
“哦?谭氏身有恶疾?”桃华漫不经心地将手搭在一边的椅背上,轻轻敲了敲,“只是依我看,谭氏并非什么恶疾,倒是行房不净所致。”
刘之敬一张脸胀得通红:“请王妃慎言!这,这些污秽之语,如何,如何……”如何说得出口?还是在男子面前说!这郡王妃简直是……难道她不怕羞吗?
“有人大行污秽之事尚不知羞耻,为何别人指出来反倒不行了?”桃华轻蔑地瞥了刘之敬一眼,“夫妻房中之事虽然隐秘,脉相却是做不得假的,刘翰林不要以为谭氏不好宣之于口,别人就不知道了。说起来,我那里还有一份谭氏的医案呢,要不要拿来给刘翰林看看?也好叫人知道,谭氏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为何数年无出,而刘翰林又是因何出妻并扣了人家的嫁妆。说来倒也有趣,刘翰林一直以清贫自许,妻家的嫁妆都用到哪里去了呢?”
刘之敬万万没想到,多年前休掉的谭氏,居然如此之巧会碰到了桃华,还让她诊了脉。这些阴私之事,说起来似乎只是夫妻小节,然而对他素来塑造的形象却是大大不利。若桃华真把这医案拿出来,将房中之事大白天下,于他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桃华用眼角余光看了刘之敬一眼。刘之敬这种人,正是地道的伪君子,做着小人的行径,却不肯担小人的名声。对付这种人,拿他最为爱惜的羽毛来威胁,是最有用的。
“此时和离,王妃就不怕也被连累么?”刘之敬只能拿出最后这一招来了,“纵然是和离,谁不知王妃如今名声正盛,我一个丁忧的小小翰林,自然是抵不过的……”
这是暗示她以权势压人了?桃华根本懒得搭理他:“写和离书吧。”
刘之敬被噎得险些直翻白眼,硬是把涌到喉咙口的甜腥味儿咽回去,才道:“那谭氏……”谭氏的医案呢?
“此后两家再无瓜葛,我自然不会多管刘翰林的事。”事实上桃华才不会把什么医案拿出来呢,谭香罗去年已经由谭大太太做主,嫁了个小商人过日子去了。人家如今已经有了喜讯,日子过得和美着呢,桃华才不想给她惹麻烦,不过是吓唬一下刘之敬罢了。
刘之敬咬了咬牙:“我这就写。只是家母如今七七尚且未过……”人死了才几天呢,儿媳妇就和离了,刘家也丢不起这脸。
“和离又不是什么喜事,难道还要敲锣打鼓闹得天下皆知不成?”桃华本来也不是来给陈燕撑腰的,不过是实在看刘之敬这种人不顺眼罢了,“我今日把人悄悄带回去,想来过了七七,刘翰林也要扶柩返乡守孝了,到时候嫁妆自会有人来收。”
刘之敬想了想。如今他这境遇,来吊唁的人都少得可怜,有没有冢妇在也没甚干系了,到时候自己扶柩一走,蒋家再来收嫁妆,左邻右舍都只会以为是搬家。如此,他的脸面也保住了,回乡只要说在京城未曾娶妻就是了,相隔千里,家乡人又怎会知道京城里的事。
“茯苓,取笔墨来。”刘之敬思索妥当,便张口吩咐。看安郡王妃这个架势,今日和离势在必行,既如此倒不如痛快点儿,免得真得罪了人,三年后起复时从中作梗,那他就更难了。
从前刘家没有下人,刘之敬万事也就自己做了,如今陈燕嫁进来带了陪嫁,刘之敬渐渐也被伺候惯了,此刻要写和离书,下意识地便张了嘴。
桃华转眼看过去,只见茯苓从厢房里端了笔墨出来,对上桃华的目光便有些躲躲闪闪。桃华刚才在院子里就疑惑,萱草陪跪,枸杞看门,茯苓却跑到哪里去了?原来是在屋里伺候呢,看来混得不错呀。
“把这个丫头绑了扔到马车上去,叫萱草和枸杞收拾她们姑娘的贴身东西。”桃华淡淡地对玉竹吩咐了一声,玉竹马上答应着转身就去叫人。
茯苓一张脸唰地白了:“老爷救我!”
刘之敬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茯苓也是陈燕带来的陪嫁丫鬟。其实他跟茯苓还没有什么首尾,毕竟他在女色上并不是个十分喜好的。只是刘老太太管陈燕管得紧,茯苓便得了些机会暗送秋波,他也就来者不拒——横竖是自己家的丫鬟,便是收了也没什么。
不过茯苓有贼心却没什么贼胆,让她送汤送水的做些殷勤可以,若要自荐枕席,她却不敢——陈燕手里捏着她的身契,说打说卖都是一句话的事。依着她,最好是刘之敬自己开口向陈燕讨了她,如此一来便顺理成章了。
无奈刘之敬也跟她一样想法:最好是陈燕自己开口把人给了他,那他便收着,否则开口向妻子讨丫头,他又嫌名声不好听。
要说这俩人倒也真是物以类聚,然而就因为都是只想得实惠不想担责任,倒是直到如今还是清白的。然而茯苓到底心虚,又是怕桃华的,只听桃华说一句绑起来,便瞬间想到了无数的后续之事,只把自己吓得面青唇白,情不自禁就向刘之敬求救了。
桃华本来还没这么肯定的,只是同样是陪嫁过来的丫鬟,萱草和枸杞好歹都在外头陪着呢,偏茯苓自己在房里伺候,就算没有别的心思,也不是什么忠仆,想来平日里定然也不用心,因此随口说了一句捆上,谁知道还真的诈出来这么一出戏。
茯苓张口既不是向她求情,也不向外头的陈燕求援,却偏偏去求刘之敬,显然是想要刘之敬将她留下来,这里头若说没个别的心思,傻子都不会信的。
“刘翰林,这是怎么回事?”桃华似笑非笑。老娘还没出头七,跟丫鬟在屋子里鬼混不成?
刘之敬瞬间也想到了这中间的关节。其实要说他鬼混还真是冤枉了他,不过是茯苓凑过来伺候,他也顺其自然罢了。其间或许有些挨擦,但他这会子可真没心思——丁忧之后要怎么办,他还发愁着呢。
不过是一个丫头,断不值得毁了自己的名声。刘之敬一闪念间已经做了决定:“王妃说什么?这是陈氏的陪嫁丫鬟,自然是她带了走。”
茯苓张大了嘴:“老爷——”她还以为她已经得了刘之敬的欢心,只差过了明路就能做屋里人,怎么……
桃华轻轻地嗤了一声:“带出去吧。”玉竹早带了两个力大的婆子来,此刻上前将茯苓的嘴一塞,架起人就拖了出去。
刘之敬转过头去不看,唰唰几笔写好了和离书:“还请王妃遵守承诺。”
桃华就着薄荷的手看了一眼,倒是一笔好字,可惜了并不是字如其人:“刘翰林大可放心,若说出言不改,我比刘翰林可是强多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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