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琅波乔的声音从牙关中挤出。
“砰!”
回答他的是一记干脆利落的火铳声,震得四周的落叶似乎都为之一颤。
“……”琅波乔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脸色更难看了,他的右小腿上多了一个血窟窿,鲜血急速地喷涌而出,那种钻心的疼痛让他面目狰狞。
“我想问将军借一样东西。”相比下,封炎还是那般惬意,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丝变化,还是笑眯眯的。
琅波乔咬牙问道:“你要什么?”四个字几乎费劲他所有的力气,他知道对方如此大费周章,且冒这么大的风险,所求之物绝非易事。
“兵符。”封炎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
琅波乔双目微瞠,眸底汹涌地涌动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地勾唇冷笑,“原来你是那梁贼的人!那梁贼心不死!哼,他能背叛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兵符,本将军是绝对不会给的,有种就杀了本将军!否则,要是你要是落入本将军手中,本将军……”
“砰!”
封炎直接叩动扳机,用最直接的行动给出他的回应。
火铳口射出的弹丸急速地穿过了琅波乔的眉心,琅波乔的眼珠瞪得更凸了,似乎没有料到封炎会如此果断。跟着,他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庞大的身躯倒在了草地上,鲜血迅速地染红了四周。
封炎俯视着对方的尸体,眯了眯眼。
他本来也没指望琅波乔会乖乖地交出兵符。
封炎面不改色地蹲下身,解下了琅波乔腰间的配刀和令牌,然后,又换上了其中一个亲兵的铠甲,手指成环随意地吹了下口哨。
奔霄从山林间欢快地跑了过来,在封炎的身前停下,嘴里发出咴咴的声音。
封炎翻身上马,奔霄立刻飞驰而出,往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山林外,那些南怀新兵与大盛平民还聚集在原地,新兵们维持着方阵,一动不敢动弹,而那些大盛平民就像是受惊的羊群般越来越不安,他们都知道他们的性命不过是这些南怀人一句话的事,恐怕今天这片山林就是他们的葬身之所了。
“呜呜呜……”一个女娃娃压抑不住心底的恐惧抽噎了起来,她身旁的妇人用纤细的胳膊环住她,低声安抚着她,说着“别怕,娘在这里”之类的话。
那些南怀新兵的队长见状,不耐地扯着嗓门吼道:“哭什么哭,吵死了!”
唯恐激怒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南怀人,妇人急忙捂住女娃娃的小嘴,身子如风雨中的残叶般微微颤抖着。
就在这时,马蹄声自山林方向传来,一众新兵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那个新兵队长笑着道:“一定是将军回来了。”
话语间,他就看到一个亲兵打扮的年轻人策马出现在林子口,随意地以南怀语对着他们吩咐道:“将军有令,全军回营。”
南怀新兵们皆是心中不解,面面相觑,想问又不敢。
他们在军中接受的第一条军令就是无条件地服从上将,如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般,即便是上将下令让他们去送死,他们也不得不从命。
“谨遵将军之命。”一众南怀新兵异口同声地应道,声音整齐划一。
在新兵队长的指示下,几个南怀新兵很快就把这百来个大盛平民又赶回了附近的奴隶营中。
封炎没再多说,立刻就策马朝着昌旭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他必须把这些新兵带离此处,至于这里的那些大盛平民和山林中的尸体,自会有梁思丞的心腹来接手。
“踏踏踏……”
那些南怀新兵步履整齐地跟在了封炎身后,有的人悄悄回头朝山林的方向望了一眼,心里琢磨着是不是琅波乔将军没能捉住那个大盛少年,下不了台,才把他们都给打发走了。
封炎一路马不停蹄,等他和新兵们返回昌旭城还不到午时。
封炎出示了一下令牌,守城门的南怀守卫问也没问一句,就把他们都放了进去,封炎以琅波乔的名义命这些新兵返回新兵营不可擅自走动,跟着他自己就大大方方地去了梁思丞的府上。
昨晚,他才来过梁思丞的书房,对府中的路熟悉得很,而这府中的看他身上穿着南怀盔甲,也不敢拦他,一路只见下人躬身行礼,皆是噤若寒蝉。
闻讯的梁思丞候在了书房门口,把封炎迎入屋子里,又令亲信守在大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封炎一进屋,就在窗边的高背大椅上坐下了,浑身上下仿佛没了骨头似的慵懒惬意。
“公子,”梁思丞慎重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两寸来长的铜制令牌,双手呈给了封炎,“兵符找到了。”
封炎接过兵符,随手把玩着,他的手指修长敏捷,把那小巧的兵符在指间灵活地翻挪着,透着一抹漫不经心的随意,“梁思丞,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封炎又把那块才刚得手的兵符再次递了出去,他俊美的脸庞上还留有泥渍,却衬得那双漂亮的凤眸更加突出,如墨染的眸子好似用工笔精心画出来的一般,眼尾微微上挑。
不仅漂亮,而且还危险。
梁思丞看着眼前这双熟悉的眼眸,却不觉忐忑,反而开始热血沸腾起来,浑身杀下都充斥着力量。
这是他许多年都没有的感觉了。
梁思丞郑重地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高抬,既恭敬而又虔诚地接过那道犹带体温的兵符。
“公子。”梁思丞抬眼看着封炎,慷慨激昂地宣誓道,“这一次,昌旭城绝不会再有失!”
封炎勾唇笑了,“很好。”
只要经营得好,琅波乔的死应该可以瞒上一阵子,以梁思丞的本事,定可以慢慢掌控住昌旭城,就在那些南怀人的眼皮底下。
而昌旭城会是他们在南怀人的地盘上钉下的一根暗钉!
南境指日可待。
“梁思丞,若有事你可以与阎总兵商议,阎总兵会全力协助你的。”封炎慢悠悠地说道。
梁思丞双目微瞠,震惊不已。
封炎的言下之意是说晋州总兵阎兆林也是自己人,也就是说,阎兆林之所以会自请来南境支援恐怕不是因为皇帝的旨意,而是因为封炎的意思……
这一步棋埋得太深了,也是,若非是对南境有足够的了解,安平长公主恐怕也不敢让封炎就这么单枪匹马千里迢迢地赶来南境,毕竟,封炎可是“那个人”唯一的血脉了。
“是,公子。”梁思丞强按下心中的心潮澎湃,抱拳应了声,铿锵有力,“黔州就交给属下吧。”
有了阎兆林在南境与他呼应,他的把握就更大了。
“好。”封炎的脸上笑容更盛,云淡风轻地说道,“南境这片土地,我要了!”
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那黄铜盔甲上,似乎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闪闪发光,也衬得他的眼眸愈发明亮,犀利,透着一抹势在必得的坚定。
正午的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俯视众生,也看着世间百态。
不仅是南境暗潮汹涌,遥远的京城也是亦然。
自从二月二十六日,皇帝同意让翰林院草拟罪己诏后,翰林院如履薄冰,一份份草拟招递上去,又一次次退回来重改,这样,足足改了十余遍后,皇帝终于勉强颌了首。
翰林院上下这才松了一口气,而随之,朝上又为了诏书上的用印和当日的宣诏闹开了。
大盛朝的规矩,这拟诏,用印和宣诏都是由司礼监负责的,本来这罪己诏应当也是,但是耿海一直咄咄逼人,不断地对礼制提出异议。
“皇上,臣以为这罪己诏并非寻常的诏书,不可由司礼监代劳,应该由皇上您亲自盖印才是。”
“皇上,按例,罪己诏应先告祭太庙,再公告天下,臣以为是否该有司祝来宣读诏书?”
“皇上您之前说让御马监委派人手在禁军三大营任提督内臣,臣仔细思考过了,也未尝不可……”
“……”
旁人不知道耿海和皇帝最后到底达成了什么“默契”,只看到了最终的结局,皇帝的这道罪己诏完全没有司礼监经手,由他亲手用了印,又亲自送到了太庙供奉。
自大盛朝建立后,内廷十二监一向以司礼监为首,实为内相,协助历代皇帝处理朝政,批红盖印,这还是第一次有诏书脱离了司礼监的掌控。
这一事实,令朝堂上下皆是心惊不已,私下里难免有些揣测和议论,京城中弥漫着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气氛。
然而,当天夜里,这道本应该放在太庙中的诏书却出现在了岑府的书房里。
“统领。”一个年轻的黑衣影卫恭敬地把诏书呈给了岑隐,然后恭立在一旁。
书房里点着一盏琉璃罩的八角宫灯,照得屋子里一片昏黄。
岑隐打开那道诏书,随意地扫了一眼,红艳的嘴唇似笑非笑地勾了起来,那狭长的眸子在宫灯的灯光中闪着妖魅的光芒。
“玄墨。”岑隐低低地唤了一声。
另一个着青色直裰的中年影卫立刻走了过来,朝案上的那道诏书看去,捋了捋山羊胡赞道:“程翰林的书法以楷书、行书见长,初学王羲之,后师从本朝书法大师张孟询,书法吸取了王羲之与颜真卿之长,一手楷书写得端庄雄伟,骨力劲健,难怪翰林院会选了他来拟这道诏书……”
那年轻的黑衣影卫听得晕头转向,忍不住出声道:“玄墨,你说了这么多,到底能不能仿他的字?”
“这天下就没我不能仿的字!”玄墨斜了他一眼,自信地说道,“我仿的王羲之,那是谁也别想看出破绽来……”
“知道知道,你仿的《兰亭序》都被皇帝当真迹给收到宫里去了。”黑衣影卫挥了挥手,不耐烦听对方的老生常谈。
岑隐随手取来一道与这道诏书一模一样的卷轴,又道:“玄墨,那就交给你了。”
玄墨双手接过了那道卷轴,然后走到窗边的书案前,将这道卷轴平铺在案上,又研好了墨。
岑隐看着眼前的诏书,神色淡淡地念道:“朕自登基十六年,奉承洪业,兢兢业业……”
那个叫玄墨的中年影卫执笔而书,按照岑隐所言,一字字地写了下来,笔走龙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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