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封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端木绯被招呼到了母亲的身侧,俊脸上可怜兮兮的。
安平心里好笑,故意不去理会儿子,拉着端木绯的小手安抚了两句:“绯儿,你别怕,进宫后,跟着本宫就是,万事有本宫。”
“是,殿下。”端木绯十分乖巧,安平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端木绯今天穿了一件霜白色绣折枝白梅的褙子,头上、身上的首饰全都是不见颜色的白玉银饰,连绣花鞋都是白色的,看来就跟一个雪娃娃似的,晶莹剔透,看得安平心中生怜。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
不过,安平却觉得这小姑娘家家还是要穿得鲜艳喜庆才好看。
哎,接下来要给太后服孝,她从江南给小丫头采购的那些时新料子暂时怕是不能穿了……
安平心里十分惋惜地想着,扯了下儿子的袖子,想让他再去给端木绯买些最近可以穿的料子。
封炎正傻乎乎地看着端木绯发呆,被母亲一拉,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地说道:“我今天一早就给阿然送行去了,他已经出发前往北境了。”
端木绯长翘的眼睫颤了颤,轻声道:“等君世子到了北境后,应该能够把控住北境军……”
简王君霁生性磊落,他是一个足以名留青史的名将,也同样具有很多名将的通病——愚忠。
如今的北境军早就不是四年前的那个北境军了,简王的性格只会使他在北境束手束脚,而君然的性情却与其父不同,他更灵活,也更变通。
上阵父子兵,他们父子可以互补,才能把控军心,齐心对外。
朱轮车里又静了下来,好一会儿,端木绯又低语了一句:“过几天我去简王府看看小西。”也不知道小西今天会不会进宫给太后吊唁。
朱轮车一路飞驰,外面的街道分外的安静,不复平日里的喧哗热闹。
又拐过一个弯,朱轮车的速度突然就缓了下来。
端木绯随意地挑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发现街道两边很多酒楼铺子直接关门不做生意了,心里了然:这国丧嘛,喝酒看戏什么的恐怕是要停上一阵子了。
前后方的马车比之前多了不少,纷纷朝着长安大街方向驶去,估计大都是那些赶着进宫吊唁的宗室勋贵。
端木绯随意地往街上扫了一眼,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道有些眼熟的纤细身影。
这……这不是柳映霜吗?!
前方十几丈外,柳映霜带着一个蓝衣丫鬟就站在一处宅子的门口,蓝衣丫鬟“咚咚”地敲响了宅子的朱漆大门。
短短两个月不见,柳映霜又憔悴了不少,身子变得更单薄了,面色蜡黄,头发只随便地梳了一个纂儿,除了两朵嫣红色的绢花以外,一点金玉首饰也没有。
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这段时日过得不太好。
对于端木绯而言,柳映霜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正打算放下窗帘,另一只大手恰好凑了过来,捏住了窗帘一角。
封炎好奇地顺着端木绯的目光望去,正好看到了前方的一家戏楼,动了动眉梢。
他记得这家戏楼是新开的,可惜怕是要关上一阵子了。
也好……等过些日子,他再带蓁蓁来这家戏班子看戏好了。
端木绯身子微僵,感觉到他的脸凑了过来,几乎快要贴到自己的脸颊,她默默地往另一侧挪了挪。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掌掴声。
“啪!”
端木绯一惊,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柳映霜正捂着左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前方的男子。
“你……你竟然敢打我?!”
柳映霜的声音尖锐得直冲云霄,也引来街上一道道好奇的目光。
她身前的青年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湖蓝绣竹叶直裰,俊逸的脸庞上写着不耐与烦躁,正是潘五公子。
潘五公子身后还站着一个穿着丁香色绣芙蓉花襦裙的少妇,少妇模样秀丽,身姿挺拔,眉眼间颇有几分英气。
潘五公子没好气地对着柳映霜说道:“要不是你咄咄逼人地要对春迎动手,我怎么会被逼无奈……”
“少夫人。”蓝衣丫鬟不安地看着柳映霜,柳映霜捂着左脸的手指也掩不住她那红肿的脸庞。
柳映霜恍若未闻,喃喃地说着:“潘方卢,你竟然为了这个贱人打我!”
直到此刻,柳映霜还有几分不敢置信,她和他竟然会走到这个地步!
一个月前,魏家被抄了。
她一开始还庆幸自己保住了命,不用像魏如娴那样沦为奴籍被发卖出去,她还能在潘家过少奶奶的日子。
但是,等她回到潘家后,就发现一切就变得不同了。
婆母潘夫人每天动不动非打即骂,从早到晚都要她在一旁立规矩。
她向潘方卢诉苦,潘方卢一开始还帮着她去和潘夫人相抗,但是后来越来越不耐烦了,她与他先有了第一次争吵,然后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后来,潘夫人给了潘方卢一个美貌的丫鬟当通房,他就很少去她那儿,她忍了,再后来,一个个丫鬟被潘夫人进塞到院子里,潘方卢甚至还在外面养了一个叫春迎的卖花女当外室。
昨日潘方卢一夜未归,柳映霜终于忍不下去了,一大早就带着贴身丫鬟冲来这里捉奸。
想到方才看到这对狗男女在院子里就搂搂抱抱的,柳映霜的眼眶就一片通红,心头一股心火猛地蹿了起来。
“姐姐,”这时,那个叫春迎的少妇上前了半步,走到了潘方卢的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坦然地看着柳映霜,“你放心,我是不会跟你争潘郞的,我也不会进潘府的,我只求潘郎时常能来我这里看看我就好。”
潘方卢感动地看着身旁的春迎,拉住了她的素手,心里觉得柳映霜早就变了,不像春迎对自己是真心一片,根本不在意那些虚名。
这一幕再次刺激了柳映霜,她不管不顾地吼了起来:
“潘方卢,你当初是怎么对我山盟海誓的?!”
“你说你心里只有我,再没有别人……那她呢?!她又是什么?!”
“你的心未免也变得太快了!”
柳映霜声声凄厉,脑海中不禁想到了魏如娴,想到当年潘方卢护在自己身前对着魏如娴横眉冷目的样子。
这边的动静闹得这么大,自然而然地吸引了街上不少路人的目光,一些路人围了过去。
本来就有些拥堵的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路上的马车行驶得好似龟爬似的,连那些马车里都探出了不少好奇审视的脸庞。
潘方卢的脸上火辣辣的,一脸陌生地看着眼前的柳映霜,简直不敢详细眼前这个疯妇是曾经那个爽朗明快的姑娘。
难道就像是那些戏本子里说的那样,姑娘家一旦嫁了人后,就从珍珠变成鱼目了?!
“你闹够了没有!”潘方卢气得头顶冒烟,怒吼道,“还不赶紧回去!”
柳映霜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庞,想起了以前,以前姑父还在时,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她再次上前,一巴掌朝潘方卢挥了过去……
然而,潘方卢准确地一把捏住了柳映霜的右腕,死死地攥住。
柳映霜痛得五官都皱了起来,嚷着:“放开我!潘方卢,你放开我!”
潘方卢的眼神冰冷,曾经的柔情缱绻在柳映霜一次次的无理取闹中消失殆尽。
他声音冷淡地说道:“你再闹下去,我就休了你!”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重重地推了柳映霜一把,柳映霜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摔倒在地。
她的脸上惊慌不已,眼神恍惚茫然。
她要是被休了,那就无处可归了。
“潘方卢,你无情无义!”
柳映霜还在嘶吼着,神情癫狂,她的眼里只剩下了眼前这对狗男女,根本就没注意到安平的朱轮车,更没有注意到朱轮车里的端木绯。
朱轮车渐渐地走远了,拐到了长安街上。
安平听到外面的动静,也看了后方的柳映霜一眼,认出这是魏永信的那个“侄女”,摇头道:“太后新丧,就闹成这样,潘家看来也是不想活了。”
安平嗤笑了一声,“这潘家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端木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封炎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俩,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朱轮车转弯来到长安大街后,驶得更慢了,前方是一条蜿蜒的长龙,都是京城各府的车马。
整条街道都尤为安静萧索,等他们进了宫后,宫中更是静得彷如一个死城,目光所及之处,不时都能看到素白色,素白的灯笼,素白的绸缎,素白的纸钱,素白的衣裳……
贺太后的灵堂已经搭好了,就搭在了慈宁宫里。
昨天还是热闹的千秋宴,今日已经是另一番景象,白花花的一片,正前方是贺太后的牌位,牌位上写着太后的谥号:圣毅皇太后。
牌位前是一个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椁,里面躺着贺太后的遗体,上面盖着一床金丝锦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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