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的运气似乎很不错,她还没睡下。
封炎看着內室中手执刻刀的少女,笑得越发愉悦了。
是啊,只要遇上他的蓁蓁,他的运气就出奇得好!
封炎美滋滋地笑了,悄无声息地从树上一跃而下。
“阿炎。”
端木绯看到他,放下手里的刻刀,欢快地对他招了招手,仿佛天经地义,仿佛他只是归家一般。
那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让封炎的心情更好了。
“蓁蓁。”封炎翻窗而入,目光灼灼地盯着端木绯,让端木绯只觉得脸颊都要被他盯着烧了起来,一股淡淡的酒气随着他的到来钻入她的鼻端。
端木绯随口问了一句:“阿炎,你喝酒了?”
封炎下意识地低头去闻自己的袖子,很熏人吗?
“我去……”
封炎这还没坐下,又想离开,想说他去沐个浴,换一身衣裳再来,可他的右手才搭上窗槛,端木绯急了,连忙起身抓住他的袖口。
她起得太急,撞到了身旁的方几,这一撞,一碟紫葡萄被撞得摇晃了一下,一颗颗圆滚滚的葡萄全数掉落在地,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外面的丫鬟听到了內室的动静,朝这边走来,疑惑地喊了一声:“姑娘?”
端木绯也没想到会搞成这样,小脸上有些尴尬,她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事。”
丫鬟的步履声又远了,端木绯松了口气,与封炎面面相看,跟着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那笑容天真愉悦得就像是一个孩子般,灿烂明媚。
封炎痴痴地看着她,也笑了。
“坐。”端木绯指了指窗边的圈椅。
封炎规规矩矩地坐下了,凤眸中始终含着笑。
这一地的狼藉让端木绯几乎无法直视封炎,凉爽的夜风吹进屋子里,他身上的酒香丝丝缕缕地拂面而来,萦绕在她鼻端。
端木绯没话找话地问道:“你要喝酒吗?……我这里有一坛‘莲花白’。”
八月十五的中秋宴上,她喝了好几杯“莲花白”,有几分微醺,不过,除了微醺外,醒来后,倒也没别的什么,既没有头疼,也没恶心,反而神清气爽的。
次日,岑隐就让人送了两坛“莲花白”过来,说是这酒不上头,可以浅酌。
端木绯就与端木纭一人分了一坛。
今夜端木绯本来是打算在睡前小酌一杯的,她拿过酒壶和一对白瓷酒杯,就给封炎和自己各斟了杯“莲花白”。
“你试试,这‘莲花白’香味宜人,清甜可口。”端木绯一边说,一边把其中一个酒杯递到封炎跟前,笑眯眯地说道,“睡前喝一杯,特别好睡。”
她的小脸上透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封炎恍若未闻,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与他相距不过咫尺的她,心潮翻涌。
对他而言,蓁蓁是他最重要的人,他想给她最好的一切。
这些年来,他一直很努力,拼尽全力,然而,现在却出现了变数。
封炎长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压抑了好几天的失落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慢慢地抬起手,端木绯以为他是要拿酒杯,可是他修长的手指却是越过酒杯,温柔地碰触上了端木绯的脸颊,指尖在她细腻娇嫩的肌肤上划过。
他让蓁蓁为他担心了。
封炎心口暖烘烘的,又笑了,神情柔和得不可思议,那纷乱的心绪很快就又平复了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有蓁蓁在,他已经够幸运了!
封炎又振作起精神,在心里对自己说,离她的及笄还有一年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等到那个时候,大盛不会像现在这样风雨飘零。
他,会给她最最风光的婚礼!
他,会让她成为天下人艳羡的对象!
他,会爱她,怜她,宠她,让她永远像此刻这般笑得无忧无虑……
屋子里静悄悄的。
封炎的笑容又变得明朗起来,他放下手,正要去拿酒杯,手又顿住了,身子僵如石雕。
端木绯紧紧地抱住了他,胳膊环在他劲瘦的腰身上,轻轻地说道:
“阿炎,你做得很好!”
很多事,封炎都没有和端木绯在明面上直说过,但是聪慧如端木绯,很多事也不需要封炎明言,他们俩彼此都心知肚明,端木绯知道得不少。
她当然也知道这些天来封炎有多忙……对于封炎而言,走到这一步,太不容易了。
封炎完全没想到端木绯会突然抱住自己,身子僵直得一动也动弹不得,耳根红得快要烧起来了,耳边反复地回响着端木绯的那句话:“阿炎,你做得很好!”
蓁蓁觉得他做得很好!
封炎的唇角泛起一抹暖暖的笑意。
在烛光的映衬下,他俊美的脸庞被镀上了一层莹润的光晕,美如冠玉。
好一会儿,静立许久的封炎才动了,慢慢地、试探地也抬臂环住了端木绯柔软纤细的腰身,动作是那么轻柔,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一般。
两人离得那么近,端木绯闻着他身上那淡淡的酒香,有些不知所措。
她方才是一时冲动,想要安慰封炎,没多想就抱住了他,现在——
她该怎么办?
端木绯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浆糊,无法思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小丫鬟的惊呼:“哎呦!”
端木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推开了封炎,小脸上有几分做贼心虚的味道。
被端木绯冷不防推开的封炎还有些懵,踉跄地跌坐在后方的圈椅上。
紧接着,就听外面的那个小丫鬟又道:“原来是团子啊!吓死我了。”
树梢之间,那茂盛葳蕤的树叶似乎被什么东西震得簌簌作响。
原来不是封炎被发现了啊。端木绯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再看向封炎时,她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把酒杯塞到了封炎手中,讨好地说道:“喝酒。”
封炎看着她这副可爱的样子,心都要化了,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执杯浅啜。
对他而言,这“莲花白”根本就称不上是酒,顶多就跟果子露似的,不过这甜中带一丝酸的味道确实是很适合姑娘家。
不过,蓁蓁的酒量确实是差了点,他记得那晚在中秋宴,她应该最多才喝了四杯,就有些微醺了。
端木绯小口小口地浅酌着,没一会儿就喝完了一杯,满足地笑了,眉眼弯弯,瞳孔晶亮。
见她喝得愉快,封炎一不小心就跟着她的节奏也抿了一口又一口,也喝完了一杯。
端木绯以为他喜欢,就笑眯眯地又给他斟了一杯,心想:难得封炎来,她这个主人就当陪客人多喝一杯。
于是,她给自己也又斟了一杯。
“真好喝。”端木绯发出满足的慨叹,又给自己倒了第三杯。
封炎看着她湿漉漉得好似小鹿般的眸子,感觉到不对劲了,一把抓住了她执酒杯的右腕。
端木绯傻乎乎地停下了,眨了眨眼。
“你想喝?”端木绯笑眯眯地问道,把手里的酒杯递向他。
封炎也跟着端木绯眨了眨眼,从她与平常有些不同的反应,他几乎可以断定她醉了。
两杯。
这才区区两杯的“莲花白”,蓁蓁居然就有几分醉意了。
封炎心里实在是不知道该惊,还是该笑。
端木绯见他一动不动,就又道:“你不喝?那我喝。”
那可不行。封炎连忙道:“我喝。”
他松开了端木绯的右腕,下一瞬,就见端木绯把手里的酒杯凑到了他唇边。
她果然是醉了。封炎心道。这可不是平日里的蓁蓁会做的事。
端木绯又把酒杯把封炎的嘴唇凑了凑,带着几分催促的味道,封炎生怕她拿去自己喝,乖乖地微微仰首,就着她的手,把那杯“莲花白”一口饮尽。
端木绯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笑了,揉了揉封炎的头顶,仿佛在说,乖。
然后,她又自己去斟酒了。
封炎神情复杂地看着端木绯,虽然她微醺的样子很可爱,可是,他真的没有蓄意灌醉她的意思啊!
“铛!铛!”
这时,远处传来响亮的更鼓声,二更天了。
封炎眼看着她又要把酒杯斟满了,连忙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腕,柔声道:“蓁蓁,两更天了,该歇息了。”
端木绯斟酒的动作停了下来,朝窗外看去,更夫的打更声又传了过来。
端木绯乖巧地应了一声:“嗯,两更天了,是该就寝了。”
封炎真怕她坚持喝下去,闹大了会惊动端木纭,暗暗地松了口气。
见地上滚了一地的葡萄,他随口提议道:“我抱你过去?”
端木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就乖乖地把两只手抬了起来,示意他抱。
封炎傻眼了,怔了怔,忍俊不禁地轻笑了出声。
蓁蓁微醺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他随手一抄,轻轻松松地把端木绯横抱了起来,在那些滚了一地的葡萄之间走过,把端木绯抱到了榻上,又俯身给她脱了鞋,再盖上薄被,掖了掖被角。
端木绯平日里习惯了被丫鬟伺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乖乖地躺下,乖乖地闭眼。
封炎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她宁静的睡颜,心情平静。
只要蓁蓁一切安好,他就会有无限的勇气!
端木府的夜晚是那么宁静祥和,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人悄悄来过,又悄悄地走了,还顺走了一只白瓷酒杯。
这朝堂上却还是不太平。
接下来的几天,朝中百官依然每日争论不休,主和派们在那里上蹿下跳,到处串连,折子一道道地送往司礼监,连带端木府也被波及,端木府的门槛几乎被踏破。
只要端木宪在家,就时不时地有人跑来找他,表示端木宪既然是首辅,就该作为百官之表率,带头支持皇后垂帘听政,肃清朝纲,尤其决不能挑动战事和北燕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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