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只是笑,也不接话。
端木纭淡淡道:“三婶母,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进去了。”
端木纭的言下之意就是没有请唐氏进去坐坐的意思。
“……”端木缘的脸色更难看了,差点要转身离去,唐涵双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忍住了。
真是没规矩!她怎么说也是她们的长辈吧!唐氏同样心里暗恼。
这要是以前,她早就甩袖走人了,可是现在她只能笑脸以对,甚至还笑得更热情了,十分体贴地说道:“纭姐儿,绯姐儿,你们累了吧,那婶母就不打搅你们了,你们好好歇息。”
端木纭和端木绯可没给唐氏客气,直接从唐氏三人身旁走过,进了湛清院。
望着姐妹俩离去的背影,唐氏嘴角的笑意霎时就消失了,手里紧紧地攥着帕子,手背上青筋凸起。
端木缘在一旁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道:“娘,你何必非要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唐氏更怒,脸色铁青地朝端木缘看去,冷声道:“谁让你这么不争气,平平都姓端木,你怎么就攀不到好义兄,也攀不到好姻缘?!”
唐氏这句话差不多是迁怒了。
唐涵双见这对母女就这么在湛清院门口吵了起来,默默地垂首,看着露在斗篷外的锦绣鞋尖。
“……”端木缘咬了咬下唇,撇开了脸,又恼,又羞,又是不服。
唐氏又抬眼朝姐妹俩离去的方向看去,这时,姐妹俩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堂屋的入口。
唐氏揉了揉手里的帕子,暗道:老爷已经辞了官,是靠不住了。老太爷虽然是首辅,可是一向没把他们三房放在心上,眼里只有他的嫡长孙端木珩。
他们三房能靠的还是她的娘家唐家。
这事一定要办妥!
唐氏拉起了唐涵双的手,自言自语地轻声道:“还是要带双姐儿去给婆母请个安。”
长房这对姐妹向来性子乖僻,与其从她们下手,还不如去找贺氏。只要哄得贺氏想想法子,这件事才有可能。
没错。唐家和端木家是姻亲,理应相互扶持。
端木缘也听到了,皱了皱眉,“娘,找祖母干嘛?!”
端木缘可不觉得贺氏会帮她们,平平都是祖母的孙女,可是祖母总是偏帮端木绮,祖母偏向二房,祖父偏向长房,他们三房根本就没人疼没人怜。
“你懂什么!”唐氏昂了昂下巴,声音有些尖锐,“你爹为了端木家在汝县那个苦地方熬了这么多年,现在又为了端木家的声誉要去庄子上受苦,害得你们兄妹几个这些年来连婚事都没个着落,怎么也该补偿补偿我们三房!”
“……”端木缘觉得唐氏真是异想天开,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反正无论她说什么,母亲也听不进去,她说再多,也不过是找骂罢了。
唐涵双由唐氏握着自己的手,一会儿看看唐氏,一会儿又往湛清院望去,眸子里亮得不可思议。
不知何时,夕阳彻底落下了,天空呈现一片灰蓝色,天空中又开始飘起了雪花,飘在屋顶上、墙头、树梢、窗户上……
端木绯随意地把右手伸出窗外,任由雪花飘在她的指尖,雪花立刻化成了水珠,趴在窗槛上的小狐狸凑过来舔了下她的指尖,热热的,湿湿的,痒痒的,逗得端木绯忍俊不禁地笑了。
“大姑娘,老太爷还没回来,可要摆膳?”紫藤在一旁请示端木纭。
端木纭看了下一旁的西洋钟,已经酉时过半了,便应了。
因为端木宪还没回来,所以姐妹俩就留在湛清院里用膳了。
“姐姐,祖父真是劳碌命。”端木绯略带几分同情地叹道,“好不容易的休沐,还非要去干活。”祖父真该学学自己,劳逸结合。
端木纭随口接了一句:“能者多劳。”
如端木绯所言,端木宪的确是劳碌命。
他从楚氏那里得知了晋州可能出了事后,就匆匆地去见了岑隐,然后又在文华殿忙了一晚上,并在次日一早就递了折子,洋洋洒洒地在折子上提了关于闽州海贸的事,包括这两年海上倭寇海盗横行,影响了海贸;包括闽州海军每隔半年需要出动兵力剿匪,耗费巨大;也包括端木绯提出的规划航线以及向商户收取银钱的建议。
殿上的文武百官登时一片哗然,有的震惊,有的愤愤,有的轻蔑,有的若有所思……
“端木大人,如此不妥!”右都御史第一个从队列中跳出来反对,看着义愤填膺,“这也太过市侩了!闻所未闻啊!”
吏部左侍郎紧接着道:“不错,哪有朝廷的军队向百姓收取银钱交换庇护的道理!朝廷可不是镖局!”
端木宪看也没看右都御史和吏部左侍郎,他的目光在打量着上首居中的岑隐。
着一袭大红麒麟袍的岑隐正端着青花瓷茶盅饮茶,气定神闲。
见岑隐没有表示什么,端木宪暗暗松了一口气。至少岑隐的态度表明他对这个提议并不反感。
端木宪先不反驳右都御史和吏部左侍郎,看着岑隐接着往下说:“岑督主,非常时期需要用非常之法!如今国库空虚,南境与北境之危未解,朝廷无力支援闽州,那么何不另辟蹊径,让闽州自己解决自己的军饷问题。”
岑隐依旧沉默,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就仿佛他此刻最重要的事就是他手中的这盅茶。
端木宪站在群臣的最前方,与岑隐也不过相距两丈罢了,他鼻尖动了动,就闻到了一股夹着梅花的茶香。
端木宪可以肯定这是自家四丫头亲手制的梅花茶。
还有……
端木宪的视线左移,又落在一旁的小內侍抱在手里的斗篷上。之前端木宪就觉得这件绣着麒麟的斗篷眼熟,现在已经确定这斗篷是出自大孙女端木纭之手。
哎,大孙女怎么就偏偏看上了岑隐呢!端木宪一不小心就晃了神,心神飘远,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一众文臣骚动得更厉害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端木大人,”礼部尚书于秉忠也站出来反对道,“各卫所的军队剿匪本是职责之所在,怎能向百姓收银钱?!”
端木宪恍若未闻,神情怔怔地盯着岑隐。
那些反对的文臣见端木宪沉默,以为他是无言以对,一个个情绪更为激动,言语更为尖锐。
“此例不可开,要是以后其他卫所的军队也有学有样,非要收孝敬银子才肯剿匪,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真真有辱斯文!”
“……”
文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反对。
不止是端木宪在观察岑隐的面色,那些文臣也看岑隐,见岑隐一直没说话,就放大胆地各抒己见。
眼看着端木宪成了众矢之的,江德深心念一动,这可是一个大好机会。
江德深冷笑了一声,然后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斥道:“端木大人,你不会是有私心吧?!闽州李家可是贵府的姻亲!”
也不用江德深再多说,其他三皇子党立刻就意会了,紧接着就有四五个文臣,纷纷出列,把矛头都直指端木宪与李家。
“端木大人,你是不是和李家暗中勾结,想借此光明正大地敛财,中饱私囊!”
“不止如此吧?!李家三公子和大皇子的胞妹四公主殿下订了亲,端木大人,您不会是在帮着大皇子殿下收买军心吧!”
这几句话几乎是诛心了!
然而端木宪还是沉默。
廖御史看着哑口无言的端木宪,冷笑着质问道:“端木大人,你可是无话可说!!”
端木宪身旁的游君集干咳了两声,才把失神的端木宪唤醒。
方才其他人的那些斥责,端木宪虽然没认真听,但也听了个五五六六,再说得难听点,早在他上这本折子前,就猜到了那些个迂腐守旧的文臣以及三皇子党会如何借此攻击他。
他们这些人说来说去还不就是那几句话,对于端木宪而言,他需要说服的从来不是这些个文臣,是岑隐,是武官。
端木宪清了清嗓子,辩驳道:
“有道是‘内举不避亲’,这朝堂上多的是沾亲带故,按照几位大人的说法,以后大家是不是都要先避嫌,再议事?”
不少大臣的脸色都微微一变。端木宪说得是大实话,朝堂上这么多世家故交,多的是直接与间接的姻亲,这要是真要避嫌,那升迁、调职、贬官等等都要避嫌,差事还办不办了?!
端木宪从容不迫地接着道:
“如今那些士兵在前线以命拼杀,却是连养家都养不起,莫非要让他们的父母妻儿在后方饿肚子吗?!又让这些将士如何安心在前线拼杀!”
“方才好像谁在说本官有辱斯文?!不知各位有没有听过一句古语: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莫非要逼得那些将士活不下去,当了逃兵,才算不辱斯文?!”
殿内只剩下端木宪一个人的声音铿锵有力地回响在空气中。
文官多是觉得端木宪在狡辩,一部分武官却是意有所动,这些年朝廷一直发不出足够的军饷,武将们对此都深有体会,军中仿佛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越是发不出军饷,越是吃空饷,不少卫所的实际兵力不过只有七成而已。
当端木宪话音落下后,一道高大矫健的身影从右侧队列中走出,众人的目光不由都被他吸引,尤其是那些武将。
五军都督府大都督袁惟刚郑重其事地对着端木宪揖了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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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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