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老爷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昂着下巴道:“有什么好说的!这是我们谢家的家事,再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嫁妆也难免有些折损,做生意本来就是有赚有亏的!”
这谢家人的脸皮还真是够厚的!何于申几乎快被这谢家人的无耻惊住了。做生意是有赚有亏,但是那些铺子、田庄呢,总不会平白无故就消失了吧?!
何于申正要说话,府衙外突然传来一片嘈杂的喧嚣声,有人粗声喊着:“让开!快让开!”
围在京兆府大门外的那些百姓被几个护卫粗鲁地拨开了,清出了一条道。
承恩公带着几个护卫气势汹汹地来了,面沉如水。
然而,他还没进京兆府,就被两个衙差拦在了外面。
“公堂重地,闲人免进!”其中一个方脸衙差没好气地对着承恩公说道。
承恩公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可是堂堂国公爷!
以他的身份,他也不屑和那等低贱的衙差说话。
他对着随行的人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护卫立刻就扯着嗓门道:“这位可是我们国公爷,怎么能算闲杂人等!”
拦路的两个衙差犹豫地互看了一眼,看了看堂上的京兆尹。
何于申神色淡淡地看着承恩公,心道:摆什么威风!也不过是个被夺了差事的国公罢了,有什么好招摇过市的,瞧人家四姑娘素来就低调得很!
这时,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师爷突然步履匆匆地来了,凑在何于申耳边小声地说道:“大人,小人方才在外面的一辆马车里好像看到端木四姑娘了。”
四姑娘也来了!何于申登时精神一振,又朝舞阳和涵星看了一眼,立刻悟了。
对了,四姑娘肯定是微服私访来了!
何于申心里登时有底了,气定神闲地端坐在公案后。
大门口的那两个衙差见京兆尹没有放人进去的意思,底气就足了。
那方脸衙差没好气地对着承恩公等人又道:“与案子无关人等,那自然是‘闲人’!”
那护卫嘴角抽了抽,目光落在了大堂中的大公主和四公主身上,心道:这两位公主就是相关人等吗?!
想归想,他最终还是没敢说。
“放肆!”这小小衙差也敢羞辱自己堂堂国公了,承恩公气得头顶冒烟,也顾不上身份什么的了,怒声斥道,“还不给本公让开!”
然而,两个衙差手里的风火棍还是稳稳地挡在承恩公前方,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
刚下了马车的承恩公夫人也来到了承恩公身旁,但同样被衙差给拦下了,夫妇俩不愿离开,站在府衙外大发脾气,一会儿骂衙差以下犯上,一会儿又责问何于申是什么意思……连周围那些百姓的议论声都被他们压了过去,直到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喊:“快看,刘三公子来了!”
刘三公子不就是和离案的另一个当事者!那些围观者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闻声望了过去。
刘光顺跟着一个衙差朝这边来了,他身着一袭湖蓝色绣仙鹤锦袍,腰环嵌白玉绣万字纹的玄色锦带,身姿挺拔,俊逸英伟。
那些围观的百姓们更激动了,一个个议论得越来越起劲:
“我瞧着这位刘三公子仪表不凡、斯斯文文的,不像是那种会对女人动手的人啊!”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你没听说过吗?”
“再说了,那刘三少夫人不是说了,刘三公子是喝醉了才动手……这种酒后打婆娘的男人可不少!”
承恩公夫妇一看到刘光顺,就有些尴尬。
刘光顺目不斜视地在承恩公夫妇身旁走过,仿佛根本就没看到他们一般,眼眸深邃如无底的深潭。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了跪在地上的谢向薇身旁,谢向薇身子登时一僵。
“何大人。”刘光顺对着前方的何于申作揖行礼,“鄙人与贱内有些许误会,倒是令大人见笑了。”
刘光顺俯首看向身侧的谢向薇,温声道:“薇儿,昨晚我贪杯,有些失态,与你有了些口角,我在这里跟你赔不是了,我们回去吧。”
谢向薇垂首看着前面的光鉴如镜的青石砖地面,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大堂内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有道是,出嫁从夫。”谢二夫人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不过夫妻点间有点龃龉,就吵着闹着要和离,那天下岂不是有一半夫妻都得和离?”
这时,谢向薇抬起了头,轻颤的樱唇上还留着那微微的齿印。
她猛地拉起了自己的左袖,一直拉到了手肘上方,露出一大截白皙的小臂。
那肤白胜雪的肌肤上,一片青青紫紫的淤痕与擦伤,手肘处还肿了一大块,又红又青,看着触目惊心。
不止是堂上众人看到了,连堂外的那些围观者也看到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今日这堂审真是高潮迭起。
“这哪里是口角啊,根本就是动手了吧!”
“是啊是啊!你看刘三少夫人胳膊上的那些伤,这总不至于是她自己弄出来的吧!”
“听说啊,这位刘三公子以前还娶过两任妻子,都是’红颜薄命’啊!”
“啊?他都死了两个婆娘了……等等,这其中该不会别有蹊跷吧?!”
“我看是,估计前面那两个都是被这刘三公子活活虐打死的!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谢二老爷和谢二夫人故意给这谢氏找这么一门婚事该不会是想借刀杀人好把原配留下的嫁妆占为己有吧?”
“肯定是,否则谢氏何必甘愿被杖责二十也要状告其父呢!”
“不止呢,这谢二夫人的亲生女儿昨天不是成亲了吗?嫁的还是三皇子呢!妹妹嫁了皇子,姐姐反而给这么个人当继室。他们家要真为女儿好,也不会这样!”
“这么看来,那个三皇子妃怕也不是好东西!”
“……”
这些议论声也传入了承恩公的耳中。
承恩公的脸色更不好看了。谢向菱将来可是要做皇后的人,名声不宜有瑕,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匆匆地把谢向薇嫁了,免得留下话柄,没想到如今竟然还牵扯到了谢向菱身上,让这些百姓看了笑话。
承恩公蹙眉看向了大堂中的舞阳,眸色晦暗,心里既怨舞阳不知分寸,更厌谢向薇小题大做。
大门口那些围观的百姓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情绪越来越激昂,就像是菜市场似的闹哄哄的。
相比下,端木绯所在的马车冷清得很。
端木绯一个人坐在马车里觉得无聊极了,一会儿嗑嗑瓜子,一会儿挑开窗帘看看外头,可是从她的角度除了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与承恩公一行人,根本什么也看不到,最多也就是能从那些百姓的交谈声中对于大堂中的进展知道得个大概。
涵星真是太没义气了!
端木绯愤愤地嗑着瓜子,咔嚓,咔嚓,咔嚓……
不知过了多久,府衙的大门口又是一片哗然,这一次,是一片众志成城的叫好声。
“何大人判得好!”
“是该和离,这种男人还不和离,难道还等着人家把她活活打死吗?!大快人心啊!”
“何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啊,冒着得罪国公府的风险,也要为这谢氏主持公道!”
“……”
端木绯听得心痒痒的,很想下马车混到人群中去看看,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恰好瞟到涵星从京兆府的后门方向朝这边走了过来。
端木绯眼睛一亮,就又坐了回去。
“绯表妹!”涵星的小脸上神采焕发,像是在发光似的,眉飞色舞地说道,“判了,刚才京兆尹判了谢向薇与刘光顺和离,又让谢家归还她生母留下的嫁妆!京兆尹还说了……”
说着,涵星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地模仿何于申的声音,“大盛律有云:初嫁从父,再嫁由己,以后任何人都不得再干涉谢氏的婚事。”
“哈哈!”涵星学了几句,就噗嗤地笑了出来,乐不可支地继续往下说,“绯表妹,可惜你方才没看到啊,当时谢家人的脸色就跟被泼了墨似的!”
“还有那个刘光顺,他当堂就和谢老二夫妇闹翻了,他们差点没打起来,哈,可惜了,他们被京兆尹以喧哗公堂之罪吓住了,要是真打起来,那就有趣了!”
涵星有些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感觉她似乎又有灵感可以写新的戏本子了。唔,肯定很有趣!
端木绯看舞阳没跟涵星一起回来,就顺口问了一句:“舞阳姐姐呢?”
“大皇姐啊,她要陪着她表妹回谢家去抢回她娘的嫁妆。”
涵星说话的同时,外面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端木绯顺手挑开了窗帘,往外看去。
只见十数个护卫打扮的男子策马朝京兆府的方向而来,这些护卫一个个身形挺拔,气势不凡,仿佛那鞘中之剑随时都会展露锋芒,与承恩公府那些外强中干的护卫迥然不同。
端木绯和涵星一眼就认出这是简王府的护卫,简王府的护卫和别家不同,大都是军中退役下来的老兵,且个个都是精锐。
那些原本围在京兆府门口的百姓们都吓得往两边退去,不一会儿,京兆府的大门口就空出了一大片。
很快,舞阳和谢向薇就从京兆府中走了出来,那些简王府的护卫纷纷下马,整齐地对着舞阳抱拳行了礼:“王妃!”
十几个声音整齐划一地重叠在一起,如闷雷响彻天际,气势凌人。
对于这些简王府的护卫而言,舞阳首先是简王妃,其次才是大公主。
“走吧!去承恩公府!”
舞阳一声吩咐后,就带着谢向薇上了马车,然后就在简王府的护卫护送下,声势赫赫地朝着承恩公府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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