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宾客盈门。
京中高门显贵的女眷纷纷持帖登门,安平长公主、四公主涵星、宣国公夫人、礼亲王妃、庆王妃、云华郡主、丹桂县主……几乎是京城宗室公卿之家的夫人、姑娘都来了。
端木纭亲自接待了这些女宾,不卑不亢。
及笄礼在满芳厅举行,端木纭曾经操持过自己的及笄礼,对于一切仪程都胸有成竹,这次操持起端木绯的及笄礼,更是尽善尽美,每一个步骤都让人挑不出错处。
由安平长公主作为正宾,四公主涵星作为赞者,丹桂县主作为司者,这样的场面怕是接下来几年都再也看不到了。
初加、二加、三加仪式后,端木绯换上了由她自己亲自设计的大袖长裙礼服,在众人赞叹的目光中,向在场的众宾客行礼。
大红色的织金褙子上绣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孔雀,飞舞在层层叠叠的红枫之间,华丽绚烂,给平日里娇俏可爱的少女平添了几分华贵与明艳。
金色的阳光给少女的周身裹上了一层流光溢彩的光晕,美如幻境。
端木绯优雅地对着各个方向的宾客们一一行礼,在面向楚太夫人时,她不由地多停顿了一瞬,深深地看着那雍容慈祥的老妇,眼眶微微一酸。
她知道楚青辞没能活过及笄礼,会是祖母心头永远的遗憾……也同样是她前世最大的遗憾。
端木绯深深地福了一礼,这一礼,是拜谢祖母的养育之恩,是惭愧自己以后不能承欢膝下,也是告诉祖母,她很好。
她以后也会一直好好地走下去,不负此生。
楚太夫人也看着端木绯,对着小丫头微微点了下头。
明明是一件喜事,不知为何,楚太夫人却心中隐隐泛起一种酸涩的感觉,眼前微微恍惚了一下,把端木绯的面庞与另一张面庞重叠在一起。
楚太夫人下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红珊瑚珠串,又想起了长孙女楚青辞。如果她的辞姐儿能活到十五岁,她的及笄礼也会像今天这般隆重、盛大……
待端木绯给宾客们行完礼后,仪式又继续进行,聆训,揖谢,至此,及笄礼才算是礼成了。
端木绯在涵星和丹桂的陪同下退出去换衣裳。
主角离开后,厅内静了一静,气氛有些尴尬。
照常理,如果今天主持及笄礼的是端木绯的父母或者祖母,众人就该上前赞一番端木家教女有方,有福气什么的话,可是偏偏端木绯无父无母,主持及笄礼的人是首辅端木宪,一众女眷去围首辅,这怎么看也不太合适啊。
端木纭正要招呼宾客们去酒席,安平抢在她之前开口了,含笑看着端木宪道:“端木大人,令孙女今日及笄,本宫以为阿炎和她的婚事也是时候开始准备了,端木大人以为如何?”
安平说话的同时,宫女子月已经拿出一张红笺,双手呈向了端木宪。
满场更静了。
原本在交头接耳的女宾们顿时被安平的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那张红笺上。
众所周知,慕炎和端木绯已经定了亲,只等着端木绯及笄再开始筹备大婚。
但是,谁也没想到安平会在今日当众送出请期礼书。
请期是六礼之五,由男方择定大婚佳期,以红笺书写男女生庚,通常由媒妁携往女家,和女方商量迎娶的日期。
安平长公主选择在这个日子,亲自送出请期礼书,可见其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这代表着这家的姑娘百里挑一,出类拔萃,所以男方急着要娶回家的,甚至等不及请托媒人,由安平亲自来求娶。
如果慕炎是普通人,那么这也只是夫家对未来儿媳的重视,感慨一时也就过去了。
可是,慕炎不是普通人,他是摄政王,更是未来的天子,他代表的是大盛。
此刻安平摆出这副“低头娶媳妇”的做派,让人不由联想更多。
在场的不少人暗暗地交换着眼神,面露肃然,心中暗叹:这哪里是娶妻啊,这是在迎国母。
安平的意思,就等于是慕炎的意思。
想起此前慕炎携端木绯去祭祀太庙的事,众人心中更复杂了,又惊又羡。
这端木绯还真是好福气,虽然父母早逝,可是有首辅和岑隐宠着,等以后,一旦慕炎登基,她就是堂堂一国之母,还深得慕炎的敬重。
这女子啊,能有这样的福分,真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端木宪此前并不知道安平的打算,怔了怔。对于安平的郑重,他也觉得十分受用,嘴角压抑不住地翘了起来。
自家小孙女这么好,可是慕家千般万般求回去的!
端木宪抬手接过了那张红筏,打开后,看了看,立即摇头反对道:“不妥,一个月也太紧张了。”
安平并不失望。
她早就猜到了端木宪会反对,给他留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安平微微一笑,从从容容地说道:“端木大人说的是,一个月是太急了些,那不如三个月后如何?”
“婚礼琐碎,三个月还是仓促了点。”端木宪挑了挑眉,还是反对。
“也是,而且元月冷了点。待到二月春暖花开,才是办喜事的好时候……”
“不妥。二三月雨水多,迎亲时遇上下雨岂非不美?”
“那就四月……”
两人一来一回地讨价还价,进行了好几个回合,最后才定了来年四月大婚。
对于这个结果,安平十分满意,笑眯眯地说道:“本宫回去后,立刻让钦天监择一个具体的良辰吉日。”
安平心中早有了最坏的打算,端木宪会把婚事拖到五六月,能够提前到四月,她已经觉得这个结果很不错了。
在场的女宾们也很满意,觉得今天这一趟真是来得物超所值,她们又有了茶余饭后的话题可说了。
众人都心知肚明安平最初提的一个月大婚只是为了表示郑重而已,意思是男方想尽快娶妻过门。谁都知道这又不是冲喜,女方怎么可能答应一个月成亲!
择三次,女方才同意,以后传扬出去才是一则美谈,更显男方的诚意。
婚期定下了,厅内就又热闹了起来。
礼亲王妃率先向端木宪道了喜,其他女宾们也都跟着道喜,总算把原本准备的贺词都用上了,更有人现在就讨起喜帖来。
厅内一片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唯有端木纭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也知道妹妹及笄之后婚事就会提上日程,却没想到那么快,她心中既为妹妹高兴,又觉得不舍。
她自小宠着长大的妹妹很快就要为人妇了……
端木纭很快压下了心中的惆怅,今天是妹妹的及笄礼,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大日子,决不能出任何纰漏。
她笑盈盈地提议众人移步花厅,享用席宴。
这一日,宾主皆欢,直到未时过半,端木家才送走了所有的宾客,端木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端木绯的及笄礼结束了,而京城中又迎来一波新的话题。
当天下午,京城上下就都知道了,摄政王和端木家四姑娘的婚期定下了。
从京城各府到街头巷尾,都是议论纷纷,津津乐道。
有人夸端木绯不愧是首辅家的姑娘,端庄大方,及笄礼办得有礼有节;有人赞安平长公主诚意十足,连请期都如此郑重;也有人说摄政王和四姑娘的大婚必会是大盛几十年来最隆重的一次。
慕炎的这一天过得心不在焉,无论在武英殿还是公主府,都想着端木绯的及笄礼。
他上了半天班,午后就回了公主府,翘首以待地盼啊盼,总算把安平给盼回来了。
本来他只想打听一下及笄礼的事,谁想安平又附带了一个好消息,慕炎乐坏了。
“娘,您办事真利索,真靠谱!”
“我怎么有您这么好的娘呢!”
慕炎一脸感动地看着安平,俊美的脸庞上笑得傻乎乎的。他殷勤地给她又是捶肩,又是揉颈的,表示自己的感激与孝顺。
“哎呦!”
安平皱了皱眉,嫌弃地甩开了儿子没轻没重的手,觉得这男娃儿就是粗率,没姑娘家贴心。等小丫头嫁过来,她可就多了一个贴心的女儿,还要这蠢儿子干嘛!
慕炎不以为意,讨好地亲自给安平奉了茶,然后还乐呵呵地给她剥起了松仁来。
真是个傻儿子。安平红艳的唇角越翘越高,此时再回想儿子小时候那胖乎乎、软糯糯的样子,颇有种岁月如梭的感慨。
不知不觉中,就十九年过去,她的阿炎也要成家了!
吃着儿子剥的松仁,安平心里也是甜丝丝的,思绪发散:以后小丫头和阿炎的孩子会长得像谁呢?!
母子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气氛温馨而静谧。
须臾,子月打帘进来了,屈膝禀道:“殿下,礼部的人来了。”
“让他进来吧。”安平立刻吩咐道。
礼部的人是安平特意叫来的,为的当然是筹备慕炎和端木绯的婚事。
没一会儿,子月就把人给领进来了,来的人是礼部尚书范培中。
“下官给长公主殿下和摄政王道喜了!”范培中笑吟吟地对着两人俯首作揖。
他也是个消息灵通的,已经听闻了慕炎和端木绯定下婚期的消息,这不,报信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安平就派人把他叫来了。
范培中约莫能猜到安平在这个时候把他叫来十有八九是为了慕炎的婚事。
果然,安平的下一句就验证了他的猜测:“范大人既然已经知道了阿炎的喜事,那本宫也就不绕圈子了。对于大婚的仪程,范大人可有什么打算?”
范培中神色肃然地看着安平和慕炎母子俩。
照理说,宗室的大婚不需要礼部来操办,所以,就算安平不说,他也心知慕炎明年的大婚肯定不是以亲王之礼来办的。
考虑到上次祭礼是按储君的规制,所以范培中就依着太子大婚的礼制道:“依着旧例,聘礼为一百二十八抬。”
“婚礼前一天,女方将妆奁送至宫中,送妆的之人由内廷司设宴款待。”
“成婚当日,摄政王须到双亲跟前行三跪九叩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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