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苍茫像遮盖尘封记忆的迷雾,夜风吹动树枝发出沙沙、啪啪、甚至吼吼的声响,把一段埋藏已久的战场岁月冲到苏赫的面前。人喊马嘶,才是他应该过的日子。他也曾经是烈烈风中让人闻名就丧胆的悍将。
只因为曾经……曾经的对手把他害成如今这寂寂受人轻视的日子。但不管怎么样的轻视,也不能抹杀他血洗仇恨的肝肠。
苏赫知道,有一个人身居高位,他因为不敢再去中原,没法子找到他报旧日的仇恨。但另一个身居高位的梁山王,他却能等到机会寻衅于刀下。
就像今天,这斩杀小王爷的机会,让苏赫全身心如喝下烈酒似的沸腾了。有什么在他胸口炸开来,化为笔直向前的弯刀,也带着他往前,直往那山林深处,直到血花绽放方能罢休。
手中弯刀往前,苏赫嘶吼:“寻到他,杀光他的人,活捉了他!诱来梁山王,杀了他!”
三千人鼓动的气势足足,互相提醒着小心野兽小心蛇小心山谷中瘴气,小心的驱动马匹,踩着断枝寻路而进。
……
最后一块烤得滴油的肉分吃完,霍德宝拍着小肚子,满意的直哼哼:“以后,咱们来这儿常吃。”
“想的美!我配什么还带上你。”萧战砸山石似的抛来话,面向加福的时候,嘿嘿笑脸儿:“福姐儿,你吃的好吗?以后咱们来这儿常吃,常掐花儿,常捕鱼。”
夏夜在军中帐篷里的话,总有撵之不去的炎热。但在幽静的山谷中,哪怕四面为阻挡野兽的篝火将点燃一整夜,山风穿林而过也带来无尽的凉爽。
萧战笑嘻嘻:“福姐儿,你今天还可以睡个好觉。”
战哥总是关心和体贴的,加福也从不会拂他的好意。哪怕霍德宝露出鄙夷,表哥萧氏兄弟也牙根儿酸的神色,福姐儿也不会认为战哥的话过于肉麻过于不得体过于……再说宝倌和表哥们也只是露出神情,仅此而已。
而别的不习惯的人,例如和宝倌一起的少年,例如女兵中的一部分人,例如梁山王打发来的小将军们……加福跟对任何不习惯战哥对她好的人一样对待——看不见。
加福总是笑眯眯的回答:“谢谢你,战哥儿,你也记得睡个好觉,明儿,还要带着我们玩的好呢。”
萧战算这一行的队长,辛苦筹划是肯定有的。但听到加福的一句道谢,战哥手舞足蹈,什么疲累也没有:“哈哈,呵呵,我也会睡得好的,你放心吧,晚上别想着我,但我会想着你的。”
在小王爷到军中以后跟他认识的人,要习惯这些真得花些日子。有的人低下头,内心里英明神武的小王爷形象再一次崩塌。
他们知道福姑娘已展露过能干,小王爷已展露过对战英姿。但……犯不着当着人展露这一幕是不是?
要么让人看不惯,要么刺激人呢。这里的小将军定过亲的也因为年纪没到,不能成亲。还有没定亲的。看着多难过啊。
钟南左瞟瞟右瞟瞟,把他们神色看在眼睛里,也低下头,他是对着地面方便偷偷的笑。
战哥还是当年的战哥,加福还是他眼里最好的伴儿。而加福随表叔,也是最会照顾亲戚的可爱人儿。钟南觉得自己投军来着了。
只要战哥跟在京里似的一丝儿也不变,他会不照顾加福表哥吗?信心,把钟南吃得圆圆的肚子又涨一回。
直到萧战指派的值日军官,陈留世子萧衍志分派守夜的人手,钟南希冀的才抬起头,巴巴的望着。这也是他的亲戚,这是书慧的表哥。
刚到军中不久,钟南不敢奢望早早的有功劳——他此时也认为这山谷里的人,除去他们就是他们,不可能会有功劳。要有,也是烤肉打猎的功劳。
他期盼着守夜,只想多学些东西,早早的融入军中的小天地中。
“钟南,”萧衍志点了几个人以后,叫了他的名字,钟南欢欢喜喜地答应着,萧衍志又招了招手:“你跟我一组。”两个人结伴走到其中一个哨点上。
萧衍志邀了个功:“南弟,看得出来你想放哨。”
“表哥,我想在这里站得住脚根。”钟南嗓子有些暗沉。对着家里的长辈们,说得出一堆有陈留郡王和龙家长辈们,自己从军和别人相比之下占尽便宜的话。但钟南也知道要想混得好,自己的能耐最重要。
不是他着急着抢功,是他再鼓励自己,也底气不足。战哥也好,瑜哥璞哥也好,都太强了。新认识的宝倌小加福一岁,还算是个孩子,也能给钟南上一课。钟南对着萧衍志露出苦笑:“表哥,你看我行吗?”
萧衍志明了这是新当兵的忧愁,亲切的拍拍他肩膀:“行啊,怎么不行?有福姐儿在,有我们在呢,你怕的是什么。”
“哎,那以后请表哥多多指点我,我要是做的不对,打也行骂也行,只别把我撵走就行。”钟南深深的打了一躬。
萧衍志敏锐的发现哪里不对,把钟南扶起来,这里没有别人,他径直问道:“南哥,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钟南让吓一跳,张大嘴:“啊?这也猜的太快了吧。”迫不及待的闭上嘴已经来不及,萧衍志对着他轻轻地笑:“等你想说的时候,随时来找我。”
“也没什么,就是我曾祖父去世了,总觉得家里塌了天似的。不是长辈们不卖力,而是……。唉,有些人再卖力也不如别人动动嘴。”
钟南说到这里,营地里传来霍德宝的尖声:“昆小五昆小五,你又乱走?那边帐篷不能过去。”
昆小五木讷讷的声儿:“我,撒尿。”
“去另一边儿!总是不注意乱走,还好有我盯着你。”霍德宝气呼呼说过,继续坐下来,盯着还没有熄灯的加福和女兵帐篷,不放一个人过去。
萧衍志和钟南离他最近,听得最清楚。忍不住笑了起来。钟南愈发触景生情:“表哥你看一看,这昆小五是战死的将军之子,我跟他不熟悉,不方便对他打听怎么战死的,但随便想想,战死的,把命都搭上,出了大力气这是。但他和宝倌一比,境遇上远不如宝倌。而宝倌呢,好歹也从军有年头了,他跟战哥相比,又差得远。”
喟叹一声:“拿他们比我家的长辈不知道贴不贴切,但差的不远。我家三位祖父兢兢业业的当官,但圣眷上追不上曾祖父。我冷眼旁观,父亲也是一样。我哥哥又耳朵根子软,身为世子顾虑也多,”
钟南在这里一笑:“有时候我也想过,他怎么跟瑜哥不一样。看看瑜哥多有能耐,打人一巴掌溜出京这事情他也干得出来。而璞哥呢,陪着他出来了,这还不是兄弟连心才出来。我呢也是一样,我得帮大哥,我一想军中功劳容易得,又有亲戚们在,我就来了。”
难为情的嘿嘿:“表哥您回去姑丈面前帮我说说,我不会添麻烦,我能顶个人用。”
萧衍志直觉上还有内幕,但钟南说的自家已身段极低,不方便再打听,也总是别人的家事,一时兴起是可以的,穷追问就不好。
当下答应钟南,又趁着这是个空儿,把一些军中要知道的常识细细地说出来,也就到换岗的时候。
钟南一倒头就睡着,但刚听到的话在脑海里乱转,让他睡不沉。
“呼!”
这一声撕裂风中出来,钟南一跃而起,握着兵器倾听外面动静,见有人从外面走过,他也出来。
头一眼,他看到风声烈烈的是什么。那是一面鲜亮而又硕大的旗帜,金线银织,上面三个字昂然在夜空中:梁山王。
旁边还有什么钟南没再看,只盯着三个字看着一动不动,旁边有人开口道:“南表公子,这是王旗。”
“是啊,我知道,但是大半夜的把王旗升起来为什么?战哥又为什么带王旗出来,王爷他知道吗?”钟南还是疑惑不解:“顺爷爷,请告诉我吧。”
出来的这个人是跟执璞的顺伯,他有无数的对战经验,而钟南是自家的亲戚,顺伯打开话匣子。
先是好笑:“以战哥的性子,不管是偷拿的还是过了明路,他都不在意王爷知不知道。”
钟南跟着好笑:“这倒也是。”
“至于战哥带上王旗,显然是个靶子。”看穿小王爷的手段,顺伯悠然。
钟南听明白以后,失声惊呼:“不会吧,他带着加福怎么敢肆意,再说他出游一回只带上女兵不是吗?”
顺伯眯眯笑:“我老头子再不会猜错,表少爷要不要打个赌。我们都没有赶上的小王爷大胜三千人,只怕就是这王旗引来的。不然他随便树面旗子,王爷十里连营方圆数百里的地方,不是仇恨深,不会有人冒风险搭理他。”
树小王爷的旗子这事情,也得等小王爷的名声打出去才响亮。因为本朝没有一面旗子上会书写“小王爷”这字,写个“萧”应该是这样。
钟南搔头:“我得记下这一着,这是一个好招数,只是太冒险些。”这一点儿弄清楚,请顺伯回答下一个疑问:“白天不树王旗,半夜里树这个,还树在火堆旁边,难道这里的老虎和豹子也认得梁山王?”
说着,自己嘻嘻笑起来。
顺伯微微笑:“等我说完了,你也要说记下来。这是战哥的狡猾之处,也是他的机警之处。白天这方圆没有人,他树起王旗,老虎和豹子哪里会认得?现在树起来么……”
“这里有人?”钟南猝不及防毛骨悚然,往四面幽暗中看去:“在哪里在哪里?”手中的兵器拔了出来。
顺伯让逗笑:“还没到呢,表公子不要着急。”
孔小青从帐篷里钻出来,打个哈欠:“顺爷爷,我爹让我来问,是钟点儿叫起来小爷们吗?那些人到了没有。”
顺伯伸一根手指在风中比了比,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还早,晚的只怕要到早上才过来。小青,你也回去睡会儿吧,明早好鏖战。”孔小青答应着去了。
钟南惊骇满面,对着顺伯的动作,也伸自己一根手指在风里比划,再放到鼻子前面闻闻,顺伯不动声色:“闻到没有?”
“晚上烤肉的手没洗干净,一股肉味儿还在。”钟南嘟囔:“顺爷爷,您这一手儿蒙事招数我应该怎么记?”
“蒙事儿?”顺伯显得很生气:“好吧好吧,我实话对你说,说完了,看你还敢说我蒙事儿。”
钟南陪个笑脸儿。
顺伯让钟南把手放下来,跟着他在风中吸溜鼻子,再问他:“闻到风中有什么没有?”
草香、花香,还有下风口儿会刮来野兽的气味,钟南吸了一鼻子有点呛,揉着鼻子道:“没闻到。”
顺伯狐疑:“没有闻到风中有盔甲味儿?没有闻到野兽的味道淡了?”
“啊?”钟南赶紧又去闻,顿时目瞪口呆:“真是的,顺伯,原来野兽下半夜也睡觉去。”
“睡个屁啊!这谷里来了咱们,夜里还不是觅食的好钟点儿。它们倒舍得睡。这是另外有人进了谷,把老虎豹子和狼引开。上半夜远远的吼叫声,你值夜倒没有听到?”顺伯吹胡子瞪眼。
钟南还是半信半疑:“我听到了,但,不会是老虎吃豹子自相残杀吗,一定是有人进谷?”
见顺伯眼睛瞪得更圆,钟南干笑一声:“顺伯,我不是不信您,而是咱们进谷的时候,蛇遇到好些条,又跟一头豹子对上,还好宝倌馋鱼带着结实鱼网,一网把豹子逮住,不然好家伙,它跑得快,咱们非伤几个人不可。这全亏了战哥谨慎,幸好没有头天匆忙进来。别的人,自然也不敢半夜进吧?进来也遭蛇咬,拔腿跑还差不多。”
顺伯冷冷的笑:“你以为战哥小王爷的谨慎别人都能有吗?就是有,也让这面王旗闪瞎眼睛。”
钟南心想顺爷爷到底老了,越说越不合情理。换成平时,没必要和一位忠心的老家人过不去,但今天不说清楚,只怕把全营的人误导,钟南又怕顺伯越说越生气,打迭起小心翼翼:“这王旗,不是刚打上去?”
“他就不会在别的地方见到过?战哥和福姐儿可不是头一回出来。”
钟南还是不信,憋住气对着顺伯。
顺伯板起脸:“深更半夜进谷,犯了兵家大忌也不寻个人先进来打探,这种季节瘴气最多,这种深谷猛兽毒虫无数,来的人又是有经验的,如果不是认准王旗,他不会冒然而来。”
钟南实在糊涂到了极点,但见到顺伯傲然,对他下个礼儿:“顺爷爷,我越来越听不懂,你都没见到人,凭什么说他有经验?你都没见过人,怎么知道他认准王旗来的?”
钟南垮着脸儿:“如果您是对的,难道是我笨的不配当兵,我懵懂的不行。”
顺伯笑了:“南公子,您不是想在这军中站的稳吗,听老头子给你上一课。”抚须直乐:“我这不是成了赵夫子,也当上先生。”
“顺爷爷请说。”
“听好。他要是避难的赶路的,这半夜里谷外面哪里不好去,随便寻个地儿搭个帐篷过一夜就行。犯不着往不知名的山里走。”
钟南恍然大悟状:“是是。”
“他要是打发散兵游勇先探路,咱们进来的时候知道,十几个人只能喂蛇喂豹子。他再等会儿,天就亮了,这会儿进不来。他不打发散兵游勇却赶这黑灯瞎火的劲儿,是他知道值得冒险。你说,咱们中间最值钱的除去小王爷还有别人吗?”
顺伯胡子一撅:“他为你南公子来?犯不着。为我老头子来,和我老头子有仇的,一个一个全死了,我如今在战场上没有仇人。冲我家二位公子,二公子刚到,这方圆还没有人认得他们呢。”
钟南茅塞顿开:“原来是这样。他们是在外面见到战哥打出来的王旗,”
“是了,当时不知什么原因,或者是战哥小王爷回营早,他没有跟上。但他存上心,想着一回出营就有二回,这一回让他赶上了。”
“他以为是王爷游玩?”
顺伯笑容满面:“越猜越对。”
“顺伯,现在还有一点儿我顺不了。”
顺伯含笑:“说。”
“咱们是一早进的谷,他要是跟后面,他下午不来,一定赶半夜里吗?再说战哥这一路上可没有打出王旗?”钟南大睁眼睛。
顺伯笑道:“南公子,你来的路上马崴了蹄子,还是扎了刺?在离军中五百里路的地方换过一个马掌吧。”
“出鬼了出鬼了,你不是顺爷爷,你是神鬼才对。”钟南茫然:“我又没有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顺伯好笑:“等你在这里十年八年以后,你也看得出来。”
“哎哟”,钟南跳了起来。顺伯往后退退。钟南旋风似的赶上来,喜不自胜地道:“我知道了,我全懂了。难怪您说来的人经验丰富,他是在山外面认出战哥或者加福坐骑的马掌痕迹,就知道他们在这里面。又不知哪一天见过战哥打出王旗,所以见到马掌印就贪功冒进,只怕还认为是王爷。”
顺伯抚须笑:“是小王爷也行啊,可以挟制王爷。”
钟南兴奋出来:“因为他经验丰富,他就跟来了。而战哥比他经验更丰富,这会儿打出王旗诱他来。”沮丧没打招呼的击飞钟南的笑容,让他垂头丧气:“从没有想到战哥这么聪明,我大他好些,远远比不上他鬼精。”
“那是自然的事儿,小王爷是老王爷教出来的还能有错?他要是不鬼精,侯爷也不放心把福姑娘给他。”
顺伯说着,在风中又嗅一下,招呼道:“南公子,你再闻一闻,估计你现在能闻得出来一些。”
钟南用力一嗅,只觉得花香依就,野兽怪味儿也还有,但另有一丝不经顺伯提醒,就分辨不出来的突兀气味。
“除了这个,再闻不出来有别的。”
顺伯郑重的道:“这是刀兵味道!十年八年以后,你自己能分辨。还有,你没有闻出来不爱洗澡的味道吗?吃多了牛羊肉的味道吗?”
“真的是敌兵!”钟南绷紧身子。
“是啊,小王爷让把帐篷扎的地方,夜晚风向一变,在下风口儿上,可不是白扎的。梁山王府家学渊源,与别家不同,与别家不同呐。”顺伯说着,也流露出敬佩的神色。
钟南开动脑筋,赶紧把这些记下来,全牢牢地记住。他知道以后用得上。
在苏赫等到来以前,钟南已转为欢喜。顺伯说虽一条直路下来,路上猛兽太多,还可以睡会儿,他回到帐篷里睡不着,坐着盘算他能立多少功,再就按顺伯说的尽力感觉。
那没有让花香等干扰的好感觉,顺伯说练得出来。钟南不时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搅和几下帐篷味儿,再放到鼻子前面嗅个不停。
要是有不知道的人见到,还以为他晚上没吃饱,在和手指过不去。
……
苏赫这一条路走的颇为艰难,先是蛇,再就是斩蛇呢误跑到一只老虎的地盘,虎吼半天就是从这里出来。等他再找到路,又遇到几只狼。等他看清这是一条直路,又是往下风口儿去,苏赫明白对方要有个精明的人,早就知道有人逼近。
这就跟他伏击过的中原人一样,有的衣上有薰香味儿,有的身上有极洁净的味道。
与其说这是嗅觉,不如说这是直觉更多些。就像此时风往谷中吹,苏赫闻不到篝火的味道,但大旗烈烈的动静他却能感觉出来。
一面硕大旗子在风中,“啪”,笔直了,然后扇动中的声音,和吹动树枝的沙沙声甚至极似兽吼的声音也不一样。这也只有对大旗风声如在耳边的人听得出来,苏赫显然是其中的一个。
天色,微微的有了明光。清晨随时随地都会到来,苏赫不占地利,也不想让早到一天的萧战等人借黑夜占据过多的地利——苏将军不是瞧不起梁山王的儿子,而是按钟点儿算,不相信萧战能探太远的地势。
当篝火出现在眼前时,“杀啊!”苏赫带头狂呼大叫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营地中冲去。
他要快,不让梁山王小王爷有机会躲到草丛里,就在篝火明亮的营地上解决。
以他的阅历,往草丛中看有没有埋伏,也往树上看有没有哨兵。这些他都能想到,只有一大圈儿的陷阱他没有想到。
萧战的安置得当,先烧出一条隔火带,免得夜风带动火势把周围的花草点燃,再把营地烧了。
隔火带表面焦土用于迷惑,下面的陷阱本打算捉猎物当早饭,这会儿正用得上。
“扑通扑通”地响声里,苏赫和冲在前面的人没有意外的掉到陷阱里。后面的人及时勒马,抛出带的绳索,掉转马头猛冲,这陷阱困豹子都行,马是上不来,人却救回来。
但不等苏赫喘口气,好些巨网从草丛中升起,把紧随他们,救他们的人和马吊到半空中。
这陷阱是为豹子老虎而设,考虑到有敏捷的跳出来逃走,就在跳跃落地的位置上,浅浅的埋下鱼网。苏赫的人是骑马来的,回马救人,恰好踩到鱼网里。
半空中,就多了好些挣扎的人和马,不住的摇晃着。这网挺结实,一时半会儿马也没有坠断它。
苏赫应变还是及时,大喊对网中的人道:“拔刀砍断绳索。”又让地面上余下的人马:“迎敌,咱们中埋伏了!”
“哈哈哈…。”一阵大笑声出来,众人簇拥出一位黑脸儿大脑袋,个头儿颇高的少年。
凡是对梁山王刻骨铭心——比如对王爷有仇的人——都不难认出小王爷。但苏赫的眼光不由自主的一滑,受到指引似的落到萧战身边的两个少年面上。
他们也让人簇拥着,他们也在大笑。大笑的时候面容总会有些改变,而且胖脸儿和英俊脸儿有区别——但在仇人眼里例外。
苏赫硬生生从执瑜执璞的胖墩墩面上寻找出他的杀父大仇人——袁训的熟悉感。
那笑的明朗模样,活生生就是袁将军出现在眼前。
“呔!你们两个娃娃报上姓名!”苏赫的注意力即刻从执瑜执璞脸上下不来。
苏赫在京里让拿过,孔青和顺伯应该认得。但十年境遇的不顺,苏赫的面容有所改变。孔青和顺伯看着他面熟。
他们看着面熟的人可多了去,顺伯征战中见过的敌将无数,孔青当贼的年头儿也见过异邦人。有一会儿他们没想起来。
而执瑜执璞先回了话。
瑜哥璞哥知道报姓名是光明磊落的人,大大方方道:“我是袁执瑜。”
“我是袁执璞。”
袁?让苏赫的脑海里翻江倒海的混乱。莫非他的大仇人到了这里吗?这话在混乱中则越来越清晰。
执瑜执璞的问话:“呔,老将你的姓名!”苏赫一个字也没有听到。他厉狠双眸,双刀在手上旋舞,恶狠狠又问道:“袁训是你们什么人?”
执瑜执璞乐了,看看爹爹多有名气,十年出去没在边城,还有人记得他。
二胖兄弟拍着胸脯,扮个傲气:“是我们的爹爹,我们是他的长子!”
“拿命来!”苏赫除了这三个字以外,别的什么也不会说。赤红眼睛就要扑来,到了陷阱边上见到过不去。取下弓箭同时大呼:“放箭,这是袁训的儿子,这是袁训的儿子!”
不是招呼执瑜执璞,自然不说汉话。钟南急了:“他说什么他说什么?”再就见到取弓箭,钟南也取弓箭:“我也会。”
萧衍志安排人推出带的盾牌,不多,但护住这营地足够。两下里乱射一通,苏赫又吃一个大亏。
萧战也好,胖兄弟也好,还有龙显贵龙显兆也在这里,就是钟南,游玩的路上得袁训指点过弓箭,在京里也请教过祖父老国公,也射的不错。
苏赫等人远路奔袭为报仇,不像萧战是为了玩耍来的,离十里连营只有五、六天的路。他们没有带沉重的盾牌,只能在草深树后躲避。加福命女兵助阵,一通箭雨压得苏赫抬不起头。
以他对梁山王麾下武将世家的了解,大同龙家的人也在这里。换成别的人可能气的骂娘却拿不出好的办法,但苏赫却知道龙家箭法的缺陷。
弓箭练到极致之处,一般的人别想近身。就是近了身,近战他举弓箭的速度不亚于暗器。只要抬起弓箭闪电一般,远近都形不成伤害。
但一辈子的人里,都难得出几个远攻近战都过硬的强者。余下的全是寻常神射手。
在弓箭上浸淫过久,必然的,他们对别的兵器花的功夫不多。没花心思就想得到这事儿,寻常人也可以。没花心思就得成强者这事儿,天才也不能逞强。
龙家是成批成批出弓箭手的地方,对付他们的一招就是挥刀近攻。依仗刀术让他们没功夫举弓箭。而一旦混战,助阵的人里也很难有几个敢远程举弓箭——他还怕伤到自己人呢。
苏赫就一抬弯刀,哇啦哇啦说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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