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落看见青牛打了喷嚏,自己手里的钎子就飞走了,立时惊呆了。他听见话音才回过神来,后退一步道:“公子,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通灵之牛。”
小九眼神一亮:“牛妖吗?”
太落:“不知道它算不算妖怪,我小时候听长辈说过,草木禽兽之属也会开启灵智,所谓精灵妖怪都是由此而来。我看此牛亦有开启灵智的迹象,难怪它好像能听得懂您说话。”
小九:“你们刚才到底做什么了?”
太落:“我们刚才想给它打上烙印,然后再穿上鼻环……”他将刚才的奇事介绍了一遍。
小九:“哎呀,你们一定是把它给吓着了!”然后又走过去拍着牛背似是安抚道,“大牛啊,别害怕,不给你打烙印、穿鼻环就是了。”
大牛?这算个什么称呼,怎么也得叫一声牛大人、牛老爷、牛大王吧?但青牛又转念一想,大牛就大牛吧,无所谓了。而童仆又问道:“若不打上印记,走丢了怎么办?不穿鼻牵绳,又如何使它干活?”
小九:“太落叔不说它已有灵智,能听得懂人说话吗?那就直接和它说得了!”然后又转身对青牛道,“大牛啊,你不会跑丢的,要你干什么你都能听懂,对不对?如果你真听懂了,就点点头,再叫一声。”
青牛赶紧点了点头,又叫了一声。太落方才只是瞎猜,此刻见果然如此,也不禁目瞪口呆,而那两名童仆也已经看傻了。
小九兴奋得跳了起来道:“你们都看见了吧,这回可是拣到宝了!”
太落长出一口气道:“公子真乃奇人也,这是您的福气。”
青牛也暗自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躲过了打烙印、穿鼻孔,同时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它刚才打那个喷嚏,实在是惊慌之中有些没忍住,堂堂化境妖王,竟然还怕这种小场面,看来还是心性修为不到家啊。
现在仔细回想,假如太落真要给它打烙印、穿鼻环,它也就只得忍了,也不会用什么幻法神通去糊弄。它此刻担心老爷会训斥,结果等了半天也没什么动静,要么是老爷不跟它计较这件事,要么就是老爷并没有守在这里。
经此一事,青牛更高看了小九一眼,身为妖修,甚至觉得这孩子很贴心。假如真像太落所说,他是一头刚刚开启灵智、在懵懂间欲成妖尚未成妖之牛,若有人坚持强行给它打烙印、穿鼻孔,可能会闹出大乱子。而小九的这种做法,倒是化解了可能的祸患。
小九领回来的大牛是一头奇牛,能听得懂人话,不用打烙印、穿鼻环,平日饮的是干净的水、吃的是鲜嫩的草料,偶尔还会像战马那样吃到更好的东西。但大牛所受的优待也仅止于此了,小九和太落也不可能将它供起来,它还是得干牛该干的活。
大牛简直太能干了,不仅力气大,而且很听话。接下来的日子,它每天都会套上车拉小九去那片山地,太落已集中农户人手开垦田地、建造房屋。恰逢秋收之后的农闲时间,将杂草灌木去除,一边平整田地,一边垒上土灶每日熬土。
用石料修筑墙基,但是修墙所用的土,工序却有些复杂,要用水煮过再烤干。当时的建筑,如果想凑合的话也可以修得很简单、很多工序也可以简化,但小九的意思,却要修得尽量细致认真,为长远考虑。
煮土是为了去除杂质,筛淘去各种碎石块和腐殖,得到干净而均匀的黏土,并杀死土中可能夹杂的草籽、虫卵等物。将这样的土晾一晾,再用滚水煮过的麻丝搅拌混合至胶泥状,填在两块竖起的板之间夯实,这便是以板筑之法砌墙。
屋里的地面,也是用这种土铺的,避免长虫、生苔藓,尽量抹平拍实,有时还会用火在表面烧一遍、使其微微硬化。有条件、更讲究的建筑甚至还会在墙基下混撒硫磺等物,防止蛇虫打洞。
到了来年开春之时,山坡上已修成了两座院落、迁来了两家农户,平整出十余亩水田,已可耕种稻谷。引水的沟渠已经挖好了,不仅可灌溉田地还可供农户饮用。若有需要,将来还可以建造更多的房舍、开辟更多的田地。
房屋和田地倒好办,小九选的地方很好,并不费太大的事,只需多花些人工。但从山坡另一侧绕过来的那条长达三百丈的引水沟渠,幸亏有大牛相助,否则这一个冬天是不太可能完工的。这头牛不仅力大无穷,而且如山羊一般轻巧矫健,套上大犁在开挖沟渠中出力最多。
有了房屋院落可住,水田已经可以耕种,主要问题就都解决了,至于周围的山地倒不着急,菽豆和薯芋之类完全可以在山林间野种天收,地方足够大也可以养些鸡,甚至养猪都行。小九原本是打算把牛留在山中的,但如今见它如此奇异,也就继续将牛养在别院里。
反正那片山地说远也不太远,每天套车过去就是了。小九参与了开辟山中田庄的全过程,太落当然不能让他去干那些仆从做的粗活,可小九还是愿意在场凑热闹。对于他来说,这就是玩,而且是最有意思的游戏,仆从们只得由着公子高兴了。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山庄”迎来了收获,不仅有稻谷出产,还收了不少山货,另外养了一群鸡、喂了几头猪。农户的日子过得好多了,小九的日子当然过得更好了,经常都有鸡蛋吃,逢好日子还有人杀鸡,到了冬天又宰了两头猪。其实这猪长得还不够肥,但是太落等人心里高兴啊。
可是这一年来,小九天天去扒牛耳朵,也没见长出白毫来。青牛心里也急啊,它倒不是为自己着急,心中暗道老爷究竟啥意思,怎么把小九给晾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动静?
天子推行教化于天下,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推行统一的中华历法。早年轩辕帝定历、使民知岁,年初岁尾恰在开春之前,也是万民同庆的节日,后世称为过年。年结在农闲之时,以此迎接新一轮春季的耕种,家家户户置新衣,大户人家也会赏赐仆从。
仆从所得的赏赐,通常也就是布匹之类,偶尔有些零碎钱财。今年的日子过得不错,太落按照公子的意思,赏赐的便比往年大方。三名童仆是田庄农户的孩子自不必说,侍女小夏却是当地村寨人家的姑娘,平常都会给些例钱。
将自家的姑娘送到大户人家当侍女,在那里得衣食被养大,送去时能得一笔财货,等到了年纪出嫁,主人家或多或少会贴一笔嫁妆,而姑娘的父母还会得一笔聘礼。这是很多贫苦人家的做法,与卖身为奴还有所区别,小夏就是这么被送来的。
小九的日子过得虽然一般,但相对于小夏这种贫苦的村寨人家,已经算是高门大户了。像小夏这样的侍女,如果到了年纪,若姿色不错人也能干,也有可能会成为主人的妾室,当然更大的可能是配于仆户人家的子弟。这都算是内部收纳了,至少贴补的嫁妆不会浪费。
小夏今年已经十五岁了,照说已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可无论是她的父母还是小夏自己都从未开口提过这茬。当年她刚被送来的时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可能是别院的生活对她而言也算很不错吧,小九公子也不难侍候,这些年过得相对优越,竟是越长越美貌。
若是配给别院田庄仆户人家子弟,小夏的父母肯定不甘心,小夏自己也是不愿的。最好的结果当然是直接配给别院主人了,那样所得的聘礼最为丰厚,小夏的父母感觉也最为有面子。可这等好事却不太容易,因为别院主人年纪还小呢,今年只有九岁。
可能正是由于这些不好明言的原因,小夏虽然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其父母却绝口不提这茬,姑娘家自己当然更不好说什么了。
过完年后,小夏经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暗暗叹息甚至悄悄抹眼泪,似是有什么忧愁之事。太落和另外三名童仆平日很忙,没注意到这个情况,只有对一切都很好奇的小九发现了。
那天等别人都出门了,小夏独自坐在屋中,用今年的新布做衣服,做着做着又走神了,叹息一声抹了抹湿润的眼角。这时突然听见小九的声音道:“小夏姐姐,你最近是怎么了,是家里有事还是自己有心事?”
在外面玩耍的小九又突然回来了,小夏赶紧起身道:“没,我没什么事!公子怎么今日没去山中?”
小九一撅嘴:“小夏姐姐,你就别骗我了!你最近这段日子一直愁眉不展,经常独自垂泪叹息,我全都知道。自从年前你回家一趟,回来后就是这样,年前、年后你又回家好几趟,每次回来都会偷偷垂泪发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小夏有些慌乱地说道:“真的没什么,村野鄙夫人家,能有什么大事情?哪值得公子您过问。”
小九:“不是家里的事,那就是你自己的事喽!小夏姐姐,你是不是想嫁人了,觉得留在别院耽误了你?假如是这样,我就去告诉太落叔,让他去找你的父母商量,为你找一个中意的好人家……”
这番话将小夏唬得不轻,她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公子,您千万不要这样做,不是这么回事,我根本没有……”
小九一摊双手:“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小夏终于说出了事情的经过,还真是家里的事情。其实她很想说,但是这种事情又不好主动找谁说,憋在心里很难受,心底深处是很希望有人能听一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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