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没, 那就是山里最近说的那只窝囊废。”
“为何说它是只窝囊废?”
“她跟他夫君说话连声大气都不敢喘, 能站着边不敢坐着, 能坐着便不敢躺着,连看一眼都不敢。”
“天啊,哪有这么窝囊的, 真是开了眼界!”
胭脂:“!”
此处连绵不断的灵山, 山里精怪成群, 便是没化成人形也已有了灵识,没走几步便会碰到会说话的精怪。
胭脂抬头一看, 果然见枝头上几只小鸟立在那处看着她一脸鄙夷。
她面色登时就不好看了, “你们说谁?”
山里这群又岂是好惹的,胭脂在叶容面前又确实是只扶不起的阿斗, 自然也没什么震慑力,当即就挑衅道:“窝囊废~窝囊废~窝囊废~”
胭脂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 俯身就捡起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 “住口!”
鸟儿四散飞起,扑腾着翅膀往上飞去, “窝囊废~窝囊废~窝囊废~”
胭脂差点背过气去,忙深吸一口气,瞪着那群鸟也管不得旁的, 一个飞身上树就抓住了几只,硬生生将它们头上那撮最好看的毛一一拔秃了才罢休。
只是这般折腾, 就费去了不少时, 她忙扔掉了手中哭得撕心裂肺的秃鸟们回去。
推开篱笆门, 见院里没人便松了一口气,却不想叶容正巧从屋里走出来,乌发玉簪光华流转,素白简衫外清纱,温润雅致,行走间细碎耀眼的阳光散落衣摆间,不着一饰亦显风度。
胭脂抿了抿嘴,有些不敢往他跟前凑,他如今对她来说既陌生又熟悉,他现下与往日做派完全不同,看着温温和和,实则极为严苛。
昨日她偷偷摸摸去替小龙仔洗澡,一脚踩滑落进了湖里,便被他罚着写了万字检讨。
而这检讨今日是要交的,可她写到一半就跑去山里晒太阳了……
胭脂趁着他没开口,忙胡乱解释道:“龙仔哭了,我去看了看她。”
叶容眉眼肃然,淡淡望来,“写完了吗?”
胭脂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憋屈,她都这样说了肯定就是没有写完,还这般逼问,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叶容微一敛眉,暗含不悦,“半个时辰后,我要见到你写的东西。”扔下一句,便没再管胭脂,头也不回地往后头的书房里去。
胭脂见他这样抛下一句话就走了,站在原地呆愣半响,情绪一下跟火山喷发一般不可收拾。
哪有这样的,夜里就亲亲抱抱的,白日里却连个笑容都不肯给,还这般严肃。
胭脂越想越生气,又想到那几只破鸟嘴碎的话,便越发气恼憋屈,她下定决心从今晚开始再不让他抱着睡了,她要打地铺去!
胭脂做好决定便怒气冲冲进了屋去,趴在桌前有气无力地写起检讨。
余光瞥见外面和精怪漫山遍野乱窜着的龙仔,心里颇有几分羡慕,写了几笔便不乐意写了。
始作俑者一点罚都没收到,她这个好心帮忙的,却要在这写检讨,凭什么!
她越想越不甘心,当即便拿了桌上写好的一叠,往后头书房走去。
一推开门都还没踏进去,气势便已经弱了大半,见到书案前的叶容,更是跟锯了嘴的葫芦一般说不出话来。
叶容抬头看向她,便放下手中的笔往后一靠,疑惑道:“写完了?”
胭脂颇有些心虚地点点头,上前将手中的一叠纸递给他。
叶容见她如此神情,不由微挑眉梢,接过她递来的厚厚一叠纸,一页页翻看起。
胭脂见他看得仔细,心下越发有些虚,见他一页页翻看到后头,本还温和的脸色慢慢阴沉起来,眉间微微聚拢在一起。
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一时冲动,接下来还不知道被他怎么磨砺。
胭脂越看心中越慌,便低下头去看着和衣裳同色的鞋面,面上各绣着一只小巧可爱的胭脂盒,绣线极为特殊,在阳光下走动会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晕,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各种各样的胭脂盒让她穿不过来。
正想着,叶容已经翻完了她的检讨,冷眼看她淡漠道:“去重写。”
胭脂猛地抬起头,看着他满眼不可置信,“为何!我写了这般多,难道一个字都不可以吗?”
叶容拿着她那堆纸随手扔在了书案上,毫不留情道:“你根本就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写得再多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胭脂低下头,平平道:“我不写。”
“今晚若是不写好,你往后便不用晒太阳了。”
胭脂见他这样冷冷冰冰的,心里委屈至极,脾气也上来了,“不晒就不晒!”
叶容闻言眉间重重敛起,将那叠纸拍在桌面上,严厉道:“你再说一遍。”
胭脂给他吓得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颇为错愕,他这些日子从来就没有对自己这样大声过。
叶容见她这般懵懵懂懂,一时气上心头,语气极重,言辞也越显淡漠,“如果你连这般简单的错处都想不到,那便真的要怀疑你的脑袋里究竟都装了什么,还是说你一贯这样自私,从来不为他人着想。”
这话可真是刺人心了,还是心上人的指责,叫她如何受得了,当即便红了眼眶,又见他这般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委屈到了极点,她都这么乖了,他还这样对自己。
一时也不想看见他了,眼眶一红便带着哭腔冲他尖利喊道:“再也不理你了!”便红着眼往外跑,也不理会他叫她站住,脚还没踏出书房就被一股力吸了回去,便又回到了叶容跟前。
叶容看着她红了眼眶,静默不语。
二人僵持许久,他伸手揽过她抱坐在怀里。
胭脂低着头不看他,以往都会主动伸手去抱他,现下直挺挺地坐着,心里拧成一股绳,想起他说的话就忍不住委屈地掉了几颗金豆子。
叶容将人揽在怀里,用衣袖轻轻替她擦眼泪,缓声轻道:“旁的话不听,偏把我的气话听进去。”
他一软和下来,胭脂更委屈了,窝在他怀里也不肯说话,只将脸埋在他肩头默默淌眼泪。
叶容感觉到肩头一片湿润,心疼坏了,忙抱着她轻声哄道:“都是我错了,往后再不怎么说了好不好?”他微默一刻,又轻声道:“你不知道那湖怪有多危险,还好这次我在,要是我不在呢……
胭脂,我实在怕了,我不喜欢你以后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他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发颤起来。
胭脂忙抬起头安抚道:“我在呢,一直在呢,你瞧好好的,往后我一定会注意的。”胭脂想起他严厉的模样就怕乎乎,“你为何不与我说,非要我自己想,也不给点提示,写错了就冷着脸凶我,整日不给笑脸的,我看着就怕。你心思这么深,我每天都跟在大海里捞根针似的,捞不到你还要罚我。”
叶容看着她泪眼汪汪的委屈模样,指腹划过她的脸颊,轻轻抹去她的眼泪, “我怕你记不住。”
见胭脂眼眶都哭得泛红,他心疼地亲了亲,“以后再不这样了。”说着又一一亲过泛红的眼睛鼻尖,软嫩的脸颊,一点不敢重,生怕碰坏了她似的。
胭脂被他这般细细密密地亲着,他的长睫轻轻扫在脸颊上,微微有些发痒,睁眼便看见他近在咫尺的眉眼,清雅如画,他的容色太盛,连仙道不屑的堕仙纹在他额间也不显半点邪气乖张,反倒衬得别有极致韵味。
那轻轻的触碰叫胭脂耳尖微微犯红,心口一下下慌跳,她也轻轻碰了碰他回应一下,伸手环着他的窄腰乖巧得不像话。
叶容抱着软绵绵暖呼呼的胭脂,心里柔软地跟棉花一样。
胭脂见他面色和煦,毛又不自觉长了起来,窝在他怀里伸出手,做出一副手疼的表情,想要争取多点同情心,“手腕都写疼了呢……”
叶容伸手握住白花花的手,手腕半点也不见红,瞧着也灵活,他握住她的手微微滑到手腕,抬眼看向她,“这里?”
胭脂看着他认真的眼有些心虚,便胡乱点了下头。
叶容不疑有他,握着胭脂的手腕,垂眼轻轻揉按起来。
胭脂看着叶容清隽的侧颜,微垂眼睫认真专注的模样,开心地跟吃了蜜一样甜,勉力克制住在他怀里打滚乱蹭的荒唐念头。
窗外微微荡进暖阳风,参杂青草泥土的清新气味,偶有几声清脆悦耳的鸟啼声响起。
胭脂不由想起那群秃头鸟,可恨没抓回来,不然也好叫它们睁大鸟眼看看她究竟哪处是个窝囊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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