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余一愣。
放下水杯,神情淡淡的,“让她进来吧。”
贝思来找她干什么?还直接跑来了公司……
“小余!”高跟鞋的声音急匆匆的,贝思一脸急色,但也并没有慌神到六神无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这才回头对她道,“打你电话一直在通话中,我只好上来找你了。你外公进了急诊室,正在抢救,你外婆希望你能去看看他……”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冒失,连忙解释,“之前一直没敢告诉你,其实你的妈妈许樨是——偿”
“为什么要见我?”陆小余脸上的神情没有因为她的话有一点起伏,淡淡的口吻,“不是他们将我妈妈赶出许家的吗?还见我干什么。”
贝思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看样子,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撄。
“当年的事一言难尽,你外公外婆也并非真的要和你母亲断绝关系。你母亲去世之后,他们一直都活在忏悔之中。我知道你一时难以原谅,但希望你看在两位老人可怜的份上,就去看看他们吧!你外公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如果真的不行了,临走前能见你一面,他也会走得安心一些的……”贝思哀求道。
陆小余冷笑一声,心里冒起莫名的怒火,“你说这些话,无非是想道德绑架我。如果我不去见他们,我就是不仁不孝,冷血无情,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走吧。”陆小余冷冷地看着她,“我和你们许家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去见他们?”
贝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小余……”
“秦瑶。”陆小余对着门外喊了一声,而后扫了贝思一眼,“让我的助理送你吧,我就不送了。”
说完,她打开了电脑,目不斜视地专注在工作上。
贝思站在屋里,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女士,我送您下楼。”秦瑶在一旁礼貌委婉地说道。
贝思抿了抿唇,最后什么也没说,无声地叹息,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听到关门声,陆小余这才从电脑上移开了目光,朝着门口看去。
手指微微颤抖,她攥紧,然后靠在椅背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掌紧紧捏着,喘不上气。
一直到下班,她都有些心神恍惚,拼命想忘记这件事,可脑海里却一直回响着贝思的话——你外公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如果真的不行,临走前能见你一面,他也会走得安心一些的。
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冷血无情了?其实听到贝思的话,她心里有过动容,甚至差点脱口而出,好我跟你去。
可是她又想到怀着身孕被赶出许家的母亲,连母亲都不原谅他们,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原谅?
车里,董郁庭看她心不在焉,叫了好几声都没听见,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
冷不防地身子猛地前倾了一下,安全带勒得小腹一阵疼,陆小余皱眉看向他。
“在想什么?”
陆小余揉了揉肚子,沉默了一下,告诉他,“贝思今天来公司找我了,她说我妈的爸爸进了急救室,可能要撑不过去了,想我去看看他。”
董郁庭挑眉,见她此刻好好地坐在这里,便知道肯定是拒绝了她。
“不想去就不去。”董郁庭纵容地看着她。
陆小余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小声地说,“可是我的心里……好像很担心他。”
头上微微一沉,董郁庭摸了摸她的头,磁性沉沉的声音像是一股温泉,舒缓着她不安的心。
“仔细想想,不去见他的话,以后会后悔吗?如果会,就去。”
陆小余咬着唇,原本混乱不堪的心却好像被他的话一点点整理清晰。
她不由得也问自己,不去的话,如果他死了,自己会后悔吗?
答案是肯定的。即使和那个人素未谋面,即使心里有着隔阂,介意,不满,甚至还有自己不肯承认的怨恨,但还有着血脉亲情。她做不到真正的冷漠,真正的视若无睹,那个人可是她的外公啊……
陆小余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他,董郁庭笑了,手掌摩挲着她的脸,而后什么话也没说,握着方向盘,调转了头将车开向另一条道路。
“去哪?”陆小余看了眼窗外。
“机场。”
“可是我护照还在家里。”陆小余急忙说。她知道她的外公外婆都在国外,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有意无意都去了解了。
“我帮你拿了。”董郁庭示意她打开储物柜。
陆小余目光复杂地看着手中的护照,然后再转头面色难看地盯着董郁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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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
陆小余走出机场,便看见贝思站在车前,已经等在了那里。
上了她安排的车,车子在路上飞驰,贝思脸上满是疲惫,显然好些天都没有休息好了。
“小余,你能来真是太好了。”贝思拉着她的手,手指颤抖,“你外公的手术很成功,但还没过危险期,这24小时很关键……”
“没事的。”陆小余安慰地说,可是自己的声音也是颤抖。
医院被保镖团团包围着,外面蹲守着很多闻风赶来记者。看见他们的车子过来,扑过来堵住,不停地拍照,不过很快便被保镖拦开了。
车子艰难地从保镖用身体隔出来的路上开进了医院,下了车,贝思便拉着陆小余往电梯走。
这里好像是一家私人医院,整栋楼似乎都被包下来了,很是冷清,似乎一个病人都没有。一直到了顶层,走出电梯便看见长长的走廊上摆满了花篮,好几个保镖守在病房门口。
贝思无奈地解释,“你外公身份特殊,身体状态必须要严格地保密。”
陆小余点了下头,跟在她身后进去。
病房里,玻璃窗外站着好几个人。贝思的丈夫许之文,许贝,许安安也来了,她身边站着的人,穿着白色的大衣,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鬓,带着珍珠的发饰,简单优雅。看样子,应该就是许安安的母亲许澜了。
“……小余?”一道哽咽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陆小余顺着声音看去,这才注意到角落里坐着的老妇人。她穿着素色的西服套装,因为从政的关系,脸上有寻常妇人没有的刚毅,目光清明精锐,只是精神却明显不太好,眼睛布满了血丝。
随着她的声音,玻璃窗前的四人纷纷回头望来,陆小余不由自主地攥紧手指,沉默地站在贝思身边。
“这是你外婆。”贝思推了推她。
陆小余还是没动,有些不知所措。当时着急,没想太多,没想过自己和半路出现的亲人见面会很尴尬,早知道就让董郁庭陪自己一起过来了。
手被人握住,打断了她的思绪。
陆小余定了定神,对上老妇人含泪的双眼。
“小余……”她颤抖地叫着她的名字,说不出话来。
陆小余深呼吸一口气,没有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许领事情况如何了?”
她的称呼让老妇人一怔,脸上表情瞬息万变。不过她也料到了陆小余不会这么容易接受他们,也能理解,所以有这个心理准备,面色随即便恢复如常,悲伤地说,“医生说,如果24小时以内能够醒来,就没有生命危险了……”
陆小余点点头,朝着玻璃窗走去,对上许安安望着她的深沉的眼眸,扯了扯嘴角,算是打过招呼。
“小余,你和大伯公说说话吧,他听到你的声音肯定会醒过来的。”许贝眼睛红红的,拉着陆小余的手,“我爷爷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大伯公就像我的爷爷一样……”
“不要哭。”陆小余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柔声安慰,“会没事的。”
看样子,许家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病房里的人都被贝思支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陪着玻璃窗内的老人。
陆小余呆呆地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老人,戴着氧气罩,看他脸部的轮廓,平时应该是一个很严厉的老人吧?他的年龄,这两年也快退休了吧。
陆小余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脑子里很乱。
她靠着玻璃窗慢慢地坐下来,也不知道里面的人能不能听见,又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小时候在乡下的时候,最喜欢往邻家小黄家里跑了。因为她爷爷总给她买好多好吃的零食,背着她爸妈给她吃。都说老人溺爱孙子孙女,我那时候特别羡慕她。因为在我小的时候,外婆非常严厉,我从来没体会过那种被溺爱的感觉。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我也有一个爷爷多好,带我出去玩,偷偷地往我书包里塞零食,在学校里闯了祸,回家就哭着扑进爷爷的怀里,爷爷肯定不会骂我……”
陆小余吸了吸鼻子,心脏像是泡在柠檬水里,难受得她想哭。
“现在突然知道原来我也有爷爷,可是一句话都还没有说上,便有可能再也说不上了。”陆小余双手贴在玻璃窗上,哽咽地说,“不准你死。你给我醒过来,把欠我的童年还给我。钓鱼,去游乐场,买零食,买新书包……这些,你通通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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