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看着卫子夫,眼神晦暗不明,说不清是失望多一些还是觉得丢脸多一些。他一直指责阿娇刁蛮骄纵,喜欢卫子夫柔顺善良,结果眼前这一幕仿佛狠狠一巴掌扇到了他脸上,比那天苏雪云在花园里的冷言冷语还让他没脸,因为他看走了眼!
刘彻忽然对自己的眼光怀疑起来,他以为阿娇爱他一辈子都不会变,可最近的阿娇明显已经不在乎他了,他以为卫子夫温柔贤淑,结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卫子夫也可以心狠手辣。刘彻背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如果他连自己的两个女人都看不透,那朝堂上那些大臣是否也并非如他看到的那般?他自以为能够对抗的太皇太后是否在笑他不自量力?
不待刘彻想出什么结果,卫子夫已经看见了他。卫子夫心里一个咯噔,立马低头扯过个帕子遮在脸上,鞋也不穿,跌跌撞撞的扑到刘彻怀里,委屈的哭道:“皇上,我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刘彻背着手没有像往常一样抱她,卫子夫暗骂自己刚刚沉不住气,哽咽的哭道:“皇上,我好难受,好害怕啊,心里乱七八糟的好想发泄出来,我……我这样是不是很丑?皇上,您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刘彻是个多疑的人,但也是个喜欢被人依靠的大男人,听着卫子夫柔柔弱弱的哭诉,他心里就软了下来,轻叹口气,伸手将卫子夫抱住,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别怕,朕在这你一定没事的。朕让太医来给你看看,你别哭了,对皇儿不好。”
卫子夫连忙听话的擦干了眼泪,自责道:“都是我不好,哭哭啼啼的皇儿要不高兴了,为了皇儿我也不会怕的。”
刘彻见她为了孩子坚强,终于露出个笑容,牵着她的手往里走。这辈子卫子夫是重生的,之前那些特地讨好刘彻的手段还是很有用的,刘彻记忆里有很多她美好的一面,自然不会一下子对她改变印象。两人坐到床上,刘彻就去扯卫子夫脸上的帕子,“给朕看看到底如何了。”
卫子夫脸色大变,死死按住脸上的帕子转过头去躲避,急声道:“皇上!万万不可!”
刘彻一僵,卫子夫忙哀求道:“皇上,我脸上如今难看得很,皇上不要看,我怕皇上见了就不喜欢我了。皇上,求求您,就让我保留在您眼中美好的一面吧!”
刘彻收回手,理解的点点头,后宫女子都希望得到他的宠爱,自然不愿意让他看见生病难看的一面,不过他还是有些好笑的说道:“你啊,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难道我喜欢的只有你一张脸?”
卫子夫说什么都不给他看,两人便只是坐在那说了几句话。太医很快便到了,这次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来了,一个一个的给卫子夫看诊,但他们的结论和之前那位太医的结论是一样的,卫子夫并没有什么病也没有中毒,若一定要说一个理由,那就是卫子夫思虑过重导致的。
思虑过重,若不是有伤心的事劳神,那就是卫子夫心机太重想的太多了。
刘彻在外间等了半天只等来这么个结论,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皱眉扫视着面前一众太医,沉声问:“当真无其他异常?”
太医们同时摇头,可看着皇上脸上越来越难看,他们也不敢什么都不做,便说:“不知臣等可否检查一下近日卫夫人用过的东西?有时吃穿用度不合适也会有如此症状。”
刘彻大手一挥,“将这殿中所有东西都检查一遍,务必查出是什么东西害了卫夫人!翠竹,去扶你们夫人先住到偏殿去。”
翠竹愣在当场,皇上如此重视主子当然是好事,可把殿中所有东西都检查一遍,那她们自己藏的药物岂不是也要被查到了?翠竹心里大急,可对上刘彻看过来的视线什么都不敢说,她只是一个宫人,哪里敢反驳皇上的话?翠竹行礼应下,快步回到内室去请示卫子夫,希望卫子夫能想出个办法来,这虽然是检查但和搜查也差不多了,简直是好心办坏事啊!
刘彻素来多疑,刚刚翠竹那一愣已经让他起了疑心,再想到之前亲眼看见卫子夫发脾气打骂宫人的场景,眉头便皱了起来,“来人,服侍卫夫人到偏殿去。”
“诺。”
刘彻带来的人亲自去请,就连卫子夫也要给几分面子,不可能将他们晾在外面,只得前往偏殿。卫子夫用力抓着翠竹的手,痛的翠竹脸都白了却不敢吭声,主仆俩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们自己殿中都有什么东西自己清楚,如今皇上下令检查,恐怕全都会暴露出来的!
卫子夫焦急的直冒冷汗,看着更像个病人了,她脑子转的飞快,下唇几乎咬破,却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原本刘彻对她这样好是她的福气,如果她问心无愧,刘彻这样自然能保护她,可偏偏她是个表里不一的,刘彻这一检查定然会将她竭力掩藏的一面查出来,到时……恐怕她重生以来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卫子夫刚走出内室便软倒在地装着晕了过去,她想这样肯定会让她回自己床上,只要争得一点时间她就能把不该有的东西都毁掉。谁知刘彻只沉默了一下就命宫人将卫子夫直接抬到偏殿去,他这个人越觉得可疑便越要追根究底,面对苏雪云他还没机会追究,但面对卫子夫,他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
也是在看着卫子夫被抬走的这一刻,刘彻深刻的体会到阿娇和卫子夫之间的区别,如果今日换成阿娇,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做的。那天苏雪云说的没错,卫子夫只是个舞姬,在他内心深处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他想要卫子夫的儿子不正是因着卫子夫没靠山吗?这样将来才不会外戚专权,他已经恨透了外戚!
刘彻命太医们和宫人快速检查殿中所有东西,然后独自去偏殿看了看卫子夫。卫子夫还在装晕,不能说不能动,刘彻上前直接将她遮面的帕子给扯掉了。冷不丁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疙瘩,把刘彻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卫子夫死死咬着压根告诉自己现在不能醒,心中生出几分绝望和不甘,她明明重生了,为何活得还不如上辈子?一切都是从苏雪云改变开始的,自从她给苏雪云下假孕药,所有的事就都脱离了掌控,她悔得要死,如果还能重来,她说什么也不会去下假孕药的!
刘彻瞪着卫子夫难看的脸颊,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身上寒毛都竖了起来。不过片刻,他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完全无法再面对这样的卫子夫。
卫子夫瞪大眼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惊慌不已,她想了很多,如今只能靠卫青了。不管怎么说卫青都是能击退匈奴的大将军,只要有卫青,她在这后宫就有一席之地,只要还在这宫里,她一定能翻身的!而且……而且上辈子刘彻也是喜欢过卫青的,只是一直没得手,如果,如果卫青能拢住刘彻的心,到时再帮她一把,她一定能上位的。还有平阳,只要和平阳联姻,平阳一定会帮她的。
卫子夫闭上眼瘫在床上,在心里默默的说:卫青,不要怪姐姐,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爬到顶峰,姐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一整天的时间,太医在卫子夫提心吊胆的等待中果真查到了她私藏的一匣子药物,太医们不禁面面相觑。这种事实在可乐,皇上明明是担心卫子夫被害才让他们检查,结果害她的东西没查到,反而查到了她私藏的东西,这些总不可能是她打算给自己用的吧?
太医们摇摇头,确实没查到其他东西,只得如实上报。刘彻阴沉着脸听他们一个一个说着药物的用途,盯着那匣子药物眼睛几欲喷火。什么哑药、剧毒的药、假孕药乱七八糟的十几种,单听名字就能想到卫子夫有多狠辣,可笑他竟一直将卫子夫当个柔弱需要保护的女子,若被苏雪云知道还不知会怎样嘲笑他!
刘彻一把将匣子掀到地上,怒极的说道:“一个后宫女子,竟能私藏这么多药物,谁给她配的?!”他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众太医,冷声下令,“来人,给朕查!卫子夫是从谁手里拿到这些东西的!”
太医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心中叫苦连天,真不是他们给卫子夫的啊,这叫什么事儿,好端端的惹了皇上疑心,那卫子夫真是作孽,自己作死把他们也给害了!
刘彻挥手让他们滚蛋,待他们快要出门时又皱眉问道:“卫子夫怀孕可是真的?她是不是服了那个假孕药?”
走在后头的太医忙躬身回道:“回皇上,卫夫人已有孕近四个月,已经显怀,确实是有孕了。”
刘彻点点头,命他们退下,沉默的压下怒火,吩咐道:“命卫子夫留在偏殿静养,务必让她诞下健康的皇子。”
没有剥夺位份,没有斥责惩罚,但一句静养就是禁了卫子夫的足,在生下孩子之前别想出门了,刘彻也只在乎孩子而已,天下女人不计其数,他堂堂皇帝何曾会在乎一个女人。
苏雪云是用晚膳前得知的这个消息,她是没想到用了点药就闹出这么大事来,不过这也是卫子夫自身不正,要不然刘彻这么护着可是增加感情的好机会啊。还好她弄的药不是毒|药也没什么其他害处,滴入胭脂里那点药性也会在两日内消失,太医根本查不出什么来,完美!
因着讨厌的两个人闹翻了,苏雪云用膳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窦漪房看了她两眼,好笑的问:“卫子夫的事是你做的?”
苏雪云没承认也没否认,“卫舞姬不是自己藏了太多害人的东西才惹怒皇上的吗?她不知道害过多少人呢,就那个假孕药她还给我下了一次,要不然前阵子我不舒服她怎么那么着急,不等我开口就闹得满宫皆知。要不是我机灵提前发现了,还真被她害得没处伸冤了。”
窦漪房收起笑容,声音中透出一股怒气,“嗯?卫子夫给你下药?你怎么不告诉外婆?就算彻儿宠着她,外婆也不会允许她来害你!”
苏雪云给窦漪房夹了些菜,笑道:“我知道外婆对我最好了,这点小事我就不让外婆操心了,外婆要操心的都是前朝大事。”
窦漪房拍了她一下,“胡说!你啊心里有数就好,有什么要外婆帮你的就告诉外婆,我们娇娇不能让一个舞姬给欺负了。”
“嗯,我知道了,有外婆在没人敢欺负我。”苏雪云笑了笑,说道,“外婆对我好,我也要对外婆好,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去太医院学医术,不求学成神医,只求学会怎么照顾外婆,不让外婆太劳累。”
窦漪房欣慰的拍拍她的手,摇头笑道:“你有这份心外婆就很高兴了,不枉外婆疼你一场。不过你是皇后,哪有去学医术的道理?不要胡闹,让人笑话。”
“哪里是胡闹?皇后母仪天下乃世间女子之典范,我学医术是为了孝顺外婆,谁敢笑话我就是不孝,我才懒得理会。”苏雪云摇摇窦漪房的衣袖,“好外婆,就让我去吧。”
窦漪房被她磨的受不了,只好点头答应了,“你呀,多大了还撒娇,这样还想当什么典范?”
苏雪云笑说:“有外婆宠爱我,我才能撒娇啊,要是没人宠我,我想撒娇都不行了。”她是真的很喜欢窦漪房,这个女人一生的经历其实和她最初穿越时很像,都是步步惊心、九死一生才活下来的,在后宫,有时候的确是身不由己,不往上爬就只能死,不愿意死就只能坚强起来一步步往前走了。只是她来自现代,知道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不像窦漪房对江山那么执着,所以她那一世的结局也比窦漪房好很多。该放权就放权,即使子孙后代败了江山又怎么样呢?总归自己不可能一直活着治理江山的。
窦漪房这阵子心情好了不少,有苏雪云在一旁帮她处理简单的政务,还时不时的逗趣解闷,让她觉得每日的生活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枯燥了,特别是苏雪云耐得住性子,学什么都很认真,她便也开始认真的教苏雪云一切她会的东西,算得上倾囊相授了,她在苏雪云身上看到了她自己的影子。
苏雪云不方便在长信殿久住,便搬回了自己的殿中,只每日早早到长信殿请安。她自己做过几次太后还做过女皇,心计手段都不缺,她现在跟在窦漪房身边更重要的是融入这个时代,习惯这个时代的一切。她每天有半天时间都跟着窦漪房学习,然后再用一个时辰去太医院学怎么为窦漪房护理,她是在为自己打掩护,这样将来她无论用政治手段还是帮窦漪房调理身体都有理由了。
在苏雪云一心融入这个世界时,后宫里又多了两个女人,是平阳公主献给刘彻的李夫人和尹美人,都是容貌过人表面温柔的那种,一看就是按照刘彻的喜好挑的。刘彻近日除了忙政务就是流连在两个美人之间,仿佛已经将卫子夫给抛在脑后了。
苏雪云不在意刘彻有几个女人,但刘嫖却气得够呛,那两个女人进宫没几天,刘嫖就进宫来见苏雪云,瞧见苏雪云还有心思摆弄药草,登时气得指着她骂,“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以前对付那些女人的气势哪去了?刘彻那臭小子弄了一个又一个女人进来,分明是忘恩负义,你怎么管也不管?娇娇,我知道你喜欢刘彻,但男人是不能惯的,待会儿你就跟我一起去见刘彻,问问他到底有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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