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自己上山打猎采药,抑或者带了族人上山,无末总是小心注意周围是否有野狼出没,盼着从它们那里打探一些关于小黑的消息。可是好长一段时间,野狼倒是遇到不少,却都是比较低级的野狼,根本不可能获得关于小黑的什么消息。
无末心里担忧小黑,这天抽空便到了昔日所住过的狼穴中,只见那里空空如也,竟然只剩下一些被废弃的洞穴了。他寻了半响,竟找到了自己幼时用过的石斧石碗等物。物是人非,昔日两狼一娃在此生活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今狼母早已亡故,另一只狼却是消息全无了。
上古山的秋季几乎是没有的,时间流逝,夏日炎炎退去,这一下子又到了冬季,这一日他在山上狩猎之时巧遇了一只狼,他正打算上前搭话,谁知道这狼横眉冷眼地望着自己,他定睛望过去,这狼很是眼熟,细细回忆,这才醒悟,原来这是那日抢牙牙草是被自己打昏的那只灰狼!
他那日和半夏分开后,曾专程上山寻觅过这只黑狼,为的是向这只狼请罪,谁知道这狼竟再也不见了,后来问过别的狼,这才知道它因为受了莫名的罪因祸得福,被提拔过去禁地深处狼王之处守洞门去了。
他见了这只狼,忙向它表达了自己那日的歉意,这狼显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只斜着眼瞅他,并吠叫着做出不屑的姿态。无末当下提起脚边放着的一只新猎取的野羊,郑重地摆在这野狼面前道:“这个作为我的歉意,请你收下。”
这狼倒是也不缺这口羊吃,但它看了看那羊,知道无末是真心赔罪,便摇摇尾巴走过来,用嘴巴叼起那只羊,算是接受了无末的歉意。
无末见此,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心里想要继续追问小黑下落,正沉吟该如何开口,谁知道那灰狼竟然低低嗥叫主动告知。
却原来,这只狼当日因祸得福反而去守狼王的洞口,其实它倒是对无末和半夏并不生气的,只不过刚才要拿个样子挽回面子罢了,如今无末既然诚心道歉,它也就不在意了。
至于小黑,其实早就被狼王放了,只是放了后去了哪里,它也不知道了,反正从此后再没见过小黑踪迹。
无末听了,既是松了一口气,又起了新的担忧,不过这些只能暂时按下,先行谢过这位狼兄弟。
灰狼摇摇粗大的狼尾巴,轻嗥一声,叼着那野羊一跃离开了。
无末回到家中,半夏正忙着在锅灶前做什么,院子里阿诺正陪着阿水玩。无末走过去,蹲下来看自家闺女儿,只见这小阿水肚子吃得鼓鼓的,心情正是大好的时候,手里胡乱扯着一块用来盖小肚子的麻布角,嘴里咿呀呀地,见到阿爹来看自己,顿时张大小嘴巴伸出小粉红舌头来了一个“哈哈哈”……她分明那么小巧娇嫩的一个人儿,却分明学了那粗鲁壮汉般来个哈哈哈地大笑,这惹得一旁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阿诺也跟着笑起来。
无末原本心情有些低落,如今见了闺女这个样子,也不禁低低笑起来了。他猿臂一伸,双手握着阿水腋下将她的小身子整个提起来举到半空中。阿水是极喜欢举高高的,怎么举她都不怕,越高越开心,当下她在高处俯视着爹爹和阿诺,咯咯咯地笑着,兴奋得两个小肥腿使劲乱踢,两个小爪子更是在空中挥舞,那个态势,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这父女二人正闹着,半夏听到动静从正屋出来,见他虽然逗娃笑着,但手里空空如也,知道必然是遇到什么事了,当下并不多问,只等着哄睡了娃儿两个人炕头好去说话儿。
无末见半夏手里端着一个木盆,木盆里是白色的粘稠液体,那个样子看着像是羊奶却又不是,便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半夏笑着擦了擦汗:“我给你们做点好吃的,做完了你就知道了。”
无末也不再问,只笑道:“你向来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我便只等着吃就是了。”
阿诺在一旁解释道:“婶婶做的这个,很是好玩,是用羊奶和鸡蛋做的,想来很是好吃。”鸡蛋自然是极好吃的吃食,而羊奶嘛,婶婶现在逼着他每天都要喝一小碗,他虽然不喜那个味道,但也知道这玩意儿是有营养的,要不然怎么之前阿水不够吃的时候就喝羊奶呢。
半夏是存了半盆羊奶的,她将这些羊奶烧开后晾再一旁,又拿了竹笊篱将几个鸡蛋的蛋清搅拌了许久直到出了泡沫,这时候再把晾凉的羊奶和打成泡沫的蛋清混合在一起。她见上面还有许多的泡沫,便小心地拿了一个木瓢将这泡沫撇去,等到撇干净了,便把这小半盆的羊奶鸡蛋倒到大铁锅里,盖上厚重的木锅盖,这才点开火蒸起来。
她心知条件简陋,做的乳酪难免有些不地道,但只要能做得勉强有个样子,吃起来味道不错也就算成功了。
阿诺见无末在照顾阿水,便过来帮着半夏烧火。
阿诺抱来柴火,帮着半夏在一旁拉风箱烧火,半夏趁机先把晚上做饭要用的粟米淘了,又洗干净野菜,拿了腌肉准备做晚饭。
无末则开始单手抱着女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想着去哪里走动下,恰巧这时,半夏擦了擦汗,笑望着他们道:“你去老妈妈那里看看吧。”
无末一愣,淡声道:“忽然过去,总不太好吧?”
半夏见无末神色颇有几分不自然,顿时明白,他面对那个明明和自己血缘如此亲近却实在又陌生的老妈妈,有着几分的情怯的。
见此,她不禁笑了下,挑眉道:“怎么就不好了呢?”
无末蹙眉:“那你陪我过去吧。”无末自然知道,白日里半夏时常带了阿水去见老妈妈的,他想着半夏陪自己过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半夏却是知道他的心思,若是自己跟了他,他不必说什么,只需要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这样就避免了直接和老妈妈接触的机会。
当下她笑着摇头:“不行,你看我这里忙着呢,你不是想也想尝尝这奶酪的味道吗?赶紧去老妈妈那里看看,等你回来,这奶酪也做好了呢。”
无末不死心:“你真不能去?”
半夏实在看不过了,手里拿着木勺,走出灶房,作势便要打他的背:“去吧。”说着她见阿诺在一旁忙着并没看向这边,咬牙低声道:“今日你若是不去,晚上便不用上炕,自己在地下铺个草席子就是了!”
无末见此,望着嫩脸泛了微红的半夏,不觉气血上涌,狠心道:“好,我去便是!”
半夏见他慨然转过身去,一手托着女儿离去,那态势仿若壮士一去不复返般,不由得心中想笑,不过到底忍住了,重新回灶房做饭去了。
再说无末,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女儿的笑容早已融化了那块心中久积的冰墙,只是面对陌生却仿若熟悉的老妈妈,所谓近乡情怯,他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对。
有儿方知父母恩。他宠爱阿水,想着当年老族长必然也是极其宠爱自己的母亲的,最后的最后,老族长做出那般决定时,想必心中是极痛的。那么老妈妈呢,那个望着自己亲生女儿离去的老妈妈,又经受了怎么样的精神折磨?
他忆起往事,又恨自己那晚为什么不肯叫老族长一声外爷爷呢,心中这份遗憾是怎么也无法消弭了的,如今面对老妈妈,更是不忍直视。
当下无末抱了女儿,向老妈妈的茅屋那边走去,边走边想,幸好有怀中阿水,老人家喜欢这小娃,到底有个说道。若是自己光秃秃去了,那可真是四只眼睛对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走得极慢,一路上遇到有人打招呼,也有些心不在焉,最后终于挪到院子前,只见费正陪着老妈妈在夕阳下捡豆荚呢。那豆荚晒得干瘪,并没几个饱满的,老妈妈便把那干瘪得都挑到一旁,把那胖乎乎的有豆子的放到簸箕里。
她老眼昏花,捡得极满,却又极其认真,费在一旁小心地陪着。
老妈妈抬头间,却看到无末抱着女儿在篱笆院子外面站着,倒是一愣,只以为自己看错了。
费在一旁低声道:“是无末呢。”
老妈妈这才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下激动得跟什么似的,忙过去拉着无末要让他进屋,又要接过来阿水抱着。
阿水这些日子也是经常见到老妈妈的,此时看到老妈妈和费便伸展着小嫩手努力朝这两个人使劲,那样子仿佛是要对方抱抱。
老妈妈喜得合不拢嘴,赶紧颤巍巍地将阿水接到怀里抱住,费从一旁看着小阿水,一向冷清的眸子里也露出了暖意。
当下几个人进屋,老妈妈一边抱着阿水,一边催了费赶紧给无末倒水喝。无末忙说不用,费瞥了无末一眼,直接道:“阿妈你不必这么客气,他自己有手,总是渴不死的。”
这话说得极为直接,惹得老妈妈瞪了费好几眼,又笑着对无末道:“他这人一向不会说话,你不要在意。”
无末赶紧笑了下,忙道不在意。
无末算是费一手教大的,纵然是如今他贵为族长,在费面前依然是要恭恭敬敬的,自然不敢让费为自己端水。
无末在这里坐了一番后,老妈妈偏要留饭,无末怎会真得在这里吃饭,面对老妈妈殷切的眼神,只好说起半夏在家已经做好等着呢,回去晚了怕是要担心,老妈妈也只好放他回去了,临走前一直叮嘱有时间再过来,无末自然答应了。
回到家后,半夏笑眯眯地端着一个木碗,木碗里放了一块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吃的。半夏从他怀里接过阿水,递给无末木碗道:“尝一尝?”
无末接过来尝了一口,皱了下眉:“有股子奶味儿。”
半夏问道:“好吃吗?”
无末点头:“还行。”
一旁阿诺道:“我吃着味道不错啊,虽然有奶味,很是很香呢。”
无末摸了摸阿诺的脑袋:“你说得对,确实好吃。”
半夏噗嗤笑了,他知道无末必然是对这种味道不喜欢,但无所谓,只要觉得能吃就好了,总有人喜欢吃的。
谁知就在这时,被无末抱在怀中的阿水两个小眼放光,她竟然两只小肥手一个猛抓,就从无末手中凶狠狠地夺来了那块乳酪。还没等无末有什么反应,她两手捧着就拼命往嘴里塞去。那个贪婪的小样子,仿佛饿了八辈子一般。
无末和阿诺在一旁都看呆了,幸好半夏反应及时,忙把那大块乳酪从她手中拿走,只可怜小阿水马上就要把那乳酪塞到嘴里了,谁知道忽然要被阿妈拿走,于是她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不松开。半夏一边诱哄着她,一边小心从她手中抠出来。
阿诺在一旁喃喃地说:“阿水很饿的样子啊……”好生心疼啊!
无末也心疼地望着阿水,向半夏商量说:“要不然,让她吃一块吧?”
半夏叹气:“不行,她还小。”
无末和阿诺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思,阿水好可怜,阿水的阿妈好狠心。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道:“族长大人,厚炎回来了!”
无末一听,顿时大喜,忙放下碗筷,就要往外走去。
半夏叹了口气:“罢了,这晚饭他是吃不成了。”
阿诺从旁劝道:“无末叔叔早就盼着厚炎叔叔回来了,如今厚炎叔叔回来,他自然是赶紧过去看看,无末叔叔这是公而忘私。”
半夏不由得笑了,望着阿诺道:“你才跟着你叔学了几个字,就跟我扯什么公而忘私了。”</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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