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过去瞧瞧!”
——
佩珩在人前虽然装得淡定,可是说到底,霍行远是她想了念了不知道多久的人,如今乍然间,这般情境见面,便是早已经绝了和他成夫妻的心,可是终究心绪难平。
如今和众人过去琉璃殿看冰雕,瞧着那冰雕奇巧精美,可是她却根本瞧不到心里去。秀梅从旁看她心不在焉的,便也陪在左右。
这琉璃殿冰雕散落在四处,又有各式花样,几个姑娘家难免说笑间便散开来了。长芮县主也看出佩珩精神并不好,便和秀梅一起陪着,来到琉璃殿旁的偏殿歇息。
谁知刚走出琉璃殿,不远处恰巧迎面走来一人,却是分外眼熟,细看之下,方知是涵阳王。
长芮县主自然是约莫知道涵阳王和佩珩险些许下婚事的,如今又亲眼见着佩珩遭遇了刚才的霍行远和宝仪公主,想着遇到这一出,未必不是好事,便心中一动,给秀梅使了个眼色。
秀梅看出长芮县主的意思,却是微怔了下。
那个涵阳王,确实是不错的,以前嫌弃年纪大,如今经历了这霍行远后,想想年纪大的未必就不牢靠,至少这心性都是定下来的,也断没有年轻人的孤傲狂妄。
只是……家里公婆,会属意这涵阳王吗?
她在犹豫间,却已经被长芮县主拉到了一旁。
“我瞧着佩珩这次进宫,见到个年轻男子也是意兴阑珊,连看都不带看的,如今见了涵阳王,倒是瞧着有些意思。”
有些意思?
秀梅有些疑惑,可是没及细看。
却说佩珩,正随着长芮县主和自家嫂嫂走着,猛然间远远地看到了那涵阳王殿下,自然不免一愣。
须知当初,她是一心拒了涵阳王,只为了心里牵挂着的那个人。
如今,不曾想涵阳王再次进宫,自己竟然在最为落魄失意时重新看到了这个人。
她知这个人便是窥知了她如今的处境,也断然不会有嘲笑之意,他那样的人,生来就是个谦谦君子,仿佛永远能够恰如其分地体恤着别人。只是她自己终究觉得无趣,遥想当初御花园里,她坚定冷漠地说自己心有所属,再后来,他倾力相帮,爹爹却上前给了他一拳头,打得他个鼻青脸肿。
一时心里有些失措,是想着陪了嫂嫂和长芮县主上前拜一拜,便装作若无其事走开的,谁知道一恍神的功夫,嫂嫂不见了,长芮县主也不见了。
没奈何,她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上前,躬身拜见了涵阳王。
涵阳王微微拧眉,望着眼前的小姑娘,不过是一年多不见,看着比以前沉稳了许多。
“听说姑娘前些日子病了?”涵阳王神色温柔,淡声问佩珩。
“是,病了,不过如今早好了。”佩珩低头这么道,心里却是想,他果然是知道的,知道自己所谓的心有所属,不过是一场小孩子固执的笑话,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罢了,徒徒惹人说笑。
“瞧着姑娘气色,倒是极好,只是这天冷,这边又是冰雕,仔细又着了凉才是。”
“劳涵阳王殿下挂心了,不过是陪着几个相熟的嫂嫂和姑娘们略过来看一看。”
口中这么说着,心里却是泛苦,其他姑娘们还在看冰雕,嫂嫂和长芮县主又不知去向,倒是留了自己在这里应对涵阳王,真是好生尴尬。
这涵阳王,今日也是无意中遇到了佩珩,其实是有些话想说的,只是望着她对自己颇有些躲避的神情,再想起以前,也是多少意识到了什么。
他抿唇,苦笑了声,不免心里有些自嘲。
“姑娘,小王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这话听在佩珩耳中,却是多少察觉到了一点失落的意味。
那点失落很是轻淡,犹如晨间一缕薄薄的雾气,在初升的朝阳下一照,根本看都看不到的。可是因了这是涵阳王,因了他是一个仿佛永远温和地笑着的男人,所以这点失落,便是再为轻淡,也格外能让人察觉。
佩珩微怔了下,抬首间,却见涵阳王已经转首要离去。
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她甚至仿佛看到了他唇角的一抹自嘲和苦笑。
心中一动,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张口:“殿下留步。”
涵阳王听得此言,有些意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默了片刻后,才缓缓转过身来:“姑娘,还有事?”
佩珩其实是刚才一时冲动,这才叫住他,如今他真停下来了,她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脸上微微涨红了下,在那温和询问的目光注视下,不知道怎么,竟然开口问道:
“涵阳王殿下,恕臣女冒昧,请问殿下心中,可有什么事,引为终身之憾,却又人力不能为?”
涵阳王倒是没料到她竟然问出这个,温润的黑色眸子认真地凝视着她。
佩珩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和莽撞,自己和涵阳王并无深交,好好地怎么问出这个?当下深吸了口气,低下头:“是佩珩冒昧了,涵阳王殿下,烦请恕罪则个。”
可是这个时候,涵阳王却开口道:“我在别人眼中,虽是先帝之子,当今圣上的胞弟,又是封涵阳这富庶之地,本该万事顺遂才是,可是我也是人世间凡夫俗子,自然会有一些人力无可挽回的憾事。只是人生本就如此,原也莫可奈何,既然活着,便终究要往前看,试图去忘掉过去,才是正理。”
佩珩听着这话,自是有些意外,一是她不曾想,他竟然真得回了自己这交浅言深不该问出的话,二是她更不曾想,堂堂亲王,竟然也会有这辈子无法弥补的憾事,以至于苦笑一声,感叹一句人生本如此,最后只能安慰着自己往前看。
正想着间,恰这个时候秀梅终究受不住,担心她,已经走过来了。
长芮县主没法,也只好跟过来。
这两个人装作走丢了的样子,上前道:“佩珩,刚才我和你嫂嫂过去说要看偏殿的冰雕,怎么你没跟上,倒是让我们一通好找。”
一时说着,又见涵阳王在旁边,自然赶紧和秀梅一起上前拜见了。
涵阳王和长芮县主秀梅都见过了,彼此寒暄几句,再最后看了佩珩一眼,也就匆匆散了。
秀梅仔细地审视了眼自己小姑子,见她面上绯红,若有所思,一时心里也起了疑虑。想着佩珩和这位涵阳王确实是险些被论了亲的,如今霍行远那边是没戏了,难不成,佩珩的姻缘竟然落在了涵阳王身上。
可是再想想家中爹娘的意思,自然也就不敢继续想了,只琢磨着回去后,再小心试探下佩珩的心思。毕竟小姑娘家,经历了一次这种情伤,也就罢了,若再看中了涵阳王,家里却极力反对,那她这当嫂嫂的也看着不忍心。
而佩珩呢,想着刚才涵阳王说的话,却是难免心中浮现出许多猜测。
像涵阳王那般风光霁月般的男子,温和洒脱,仿佛天底下再没什么事能让他放到心中,他竟然也会有伤心事吗?他竟然有这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那是什么?
佩珩这么想着,便记起往日隐约听说的关于这个人的故事。
她知道,这个人当年原本是众望所归,大家都属意他来当皇帝的,怎奈关键时候,他受了重伤,之后又仿佛重病不起,于是大昭不可一日无君,匆忙之中只好立了当今的这位皇帝。
他可以说是和皇位失之交臂了。
这种事,或许是他一辈子不能忘记的吧?
这么想着,她再记起自己和霍行远的事,不免有些好笑。
自己为了个其实并不适合自己的男子,哀哀戚戚的,甚至还大病了一场,其实人家早回头去和别人配了亲事,且对别人言听计从。
对宝仪公主唯唯诺诺的霍行远,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骨气?
还是说,果然骨气这个东西,还是要看人下菜碟的?
如此这么一想,原本的些许伤心和无奈,也就渐渐地淡了。
别人失了个皇位,都能说出一句人要往前看,而自己呢,不过是些许伤心事罢了,又哪里值得自己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父母为自己担心,实在是不孝。
想明白这个的佩珩,面上倒是露出些许笑意来。
而旁边的秀梅看了,越发心惊,不免想着,佩珩果然是心仪那位涵阳王的吧,只不过和涵阳王说了几句话而已,竟然仿佛变了一个人。
而就在这时,她们一行人已经到了太后娘娘今日所处的养心殿,恰此时萧杏花等人也在,众夫人见了佩珩,不免又是一番夸赞说笑。
只是当着佩珩的面,不好说那婚姻之事罢了。
“走,佩珩,咱们先进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是了,一起过去吧。”
众人这么说着,便进去养心殿,通报过后,得了允,便进去拜见,谁知道一进去,便见那位宝仪公主并准驸马爷霍行远,竟然都在的。
佩珩也是略有些诧异,想着怎么还没走?
萧杏花倒是仿若根本不在意,带着儿女,会同众位夫人,大大方方地走进去了,拜见了太后。
太后忙命平身,又让人取来了锈凳,给她们都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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