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顶好的班主任自然知道这孩子家庭不一般,加上伤筋动骨一百天,眼看着就要高考了,不想着在这紧要关头,这小祖宗在学校出了意外,当即和年级主任一起将他送到了附近医院,在急诊室安顿下来后,又赶紧联系廖家人
廖顶顶赶到医院的时候,廖顶好的腿已经打上石膏了,躺在病床上,脚高高吊起来,她一进门,正看见他一脸无所谓地玩游戏
班主任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老师,在床边坐着,见廖顶顶来了,赶紧起来,把经过简要地跟她描述了一遍
“多谢您了刘老师,您也忙一上午了,我先送您回学校”
廖顶顶扭头狠狠瞪了一眼廖顶好,赶紧向刘老师道谢,对方谢绝了她的好意,又将医嘱交代给她,这才离开了病房
“疼不疼?”
她一肚子火,念在廖顶好到底受伤了的份上,只得收敛了怒气,在他身边坐下,伸手在他吊起来的腿上轻轻敲了一下
“我又不是死的,当然疼谁知道篮球架子能倒啊,其实我能躲过去,不过我要是躲了,我旁边那孙子就遭罪了,算了,爷给他挡一下”
廖顶好撇撇嘴,扔了手机,这才歪过头来靠在廖顶顶肩膀上,不说话了
听他这么一说,廖顶顶深深叹气,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该骂他,顶好心善,这一点她早知道
“姐,你跟你领导请两天假呗,就当护理我了”
头在她肩头蹭了几下,大半身子都靠过来,廖顶好眯着眼睛忽然出声,他腿上流了不少血,这会儿脸上有些发白,看起来恹恹的,不如平时精神
廖顶顶愣住,沉吟了几秒,这才点头,催他睡一会儿,她去给他买午饭
出了病房,廖顶顶站在走廊里再次给吴敏柔打电话,来的路上她联系到了父亲的秘书,这会儿廖鹏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刚做完运动的吴敏柔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些气喘吁吁,她一听说廖顶好受伤进了医院,问清地址后,二话不说立即挂了电话
握着手机的廖顶顶无奈地扯动嘴角,勉强自己露出个满不在乎的微笑来,这一刻她竟有些巴望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也许那时候她这个做母亲的才能流露出一丝关爱,又或者,依旧是冷冰冰的,没有半分改变
她正想着,护士走过来,将一沓化验单诊疗单还有住院手续什么的递给她,之前刘老师将这些都留在了护士站,麻烦廖顶好的护士把这些转交给廖家人
廖顶顶道了谢,接过来一张张细看,医药费住院费还都是廖顶好的学校给垫付的,她打算明天亲自给送过去,再表示下感谢
不知道是廖顶好伤得重还是如今的医院逮到机会就要狠宰一把病人,只一个小腿骨折,就做了大大小小几十项检查,诊疗单厚厚一沓,廖顶顶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逐一看过去,等她翻到最后一张时,右眼皮狠狠一跳
那是再常见不过的血常规检查,一开始急诊医生担心廖顶好失血过多要输血,特意做了血型检查,没想到他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到最后也没用输血
廖顶顶懵了,手一松,手里大大小小的单子全都落下来,她顾不得捡起来,浑身都好像没了力气
她理科极差,事实上,若不是她刚才看了那些稀奇古怪的数字,她从来不去想这种事
天底下,谁又会毫无缘由地怀疑自己的父母呢
走廊另一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身后跟着一名警卫员的廖鹏按照秘书给的地址匆匆赶到医院里,刚要问问廖顶好在哪一间病房,小警卫员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走廊长椅上的廖顶顶
“顶顶!”廖鹏快步走近,见她一脸失魂落魄,以为是廖顶好出了事,急忙出声问道:“顶好到底怎么样了?”
廖顶顶缓缓抬起头来,并不回答他,而是一脸迷茫地开口:“爸”
她很少主动这样称呼廖鹏,小时候不在他身边长大,父女情很是稀薄,这两年虽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可廖顶顶毕竟也已经二十多岁,早过了与父亲亲密的年纪
廖鹏一愣,不知道她为何露出这副表情,禁不住一挑眉,放柔了语气,伸出手搭在他肩上,尽量慈善地问她:“顶顶,怎么了,跟爸爸说”
廖顶顶哆嗦着,侧过头看他的手,好久,终于伸手握住他的手,结结巴巴道:“爸爸,妈……妈血型是什么?”
廖鹏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顿时大惊失色,抽回自己的手,退后两步
他的表现,令廖顶顶心头隐隐的疑惑更加扩大,她简直快要窒息了,不敢再想,连忙抓过身旁的手袋,站起来就要离开
对,赶紧离开,不要多想,根本就是自己脑子犯糊涂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念头!
“我是o型血,顶顶,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
廖顶顶刚转过身,就对上一双异常精明的眼,这双眼就算保养得再好,四周也已经有了浅浅的细纹,杏核眼,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漆黑,可以想象得到年轻时该是怎样的顾盼生姿
吴敏柔说完,款款走过来,经过她身边时,略停了一下脚步,扭过头来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口中轻声道:“所以,你明白了吗?你上个月单位体检,应该也是做过血常规检查的,有没有知道自己是什么血型……”
“敏柔!”
廖鹏冲过来,拉住她的手臂,猛地一声怒吼,喝止她,不许她继续往下说
吴敏柔说的不错,局里一年一次例行体检,人人有份,廖顶顶第一次在国内做体检,好奇之余还特意向医生问了下自己的血型之前她在美国,只是格外注意有没有传染病和肝功能方面的疾病,反而是对小小血型不甚在意,直到最近才知道自己是ab型血
“顶顶,不要听你妈瞎说,她逗你玩呢,她是ab型血,我是a型血!”
廖鹏扯着吴敏柔,拼命将她往一边拉,扭头看向廖顶顶,脸红脖子粗地大声解释着,却见她的脸色已经趋于惨白
父亲从未如此失态过,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在极力掩饰,廖顶顶死死地攥着手袋,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这么多年的委屈,还有难过,以及淡淡的不解,似乎都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什么逗她玩!廖鹏你这个伪君子!凭什么我要忍,我已经忍了二十几年!我告诉你,我今天就要说出来!”
吴敏柔尖利的指甲划过丈夫的侧脸颊,他吃痛,手上一松,她已挣脱出来,一脸决然,同时又一脸嫌恶地看向廖顶顶,怒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小杂种!”
“吴敏柔!你给我滚!”
廖鹏一惊,捂着脸扬起手来就重重甩了吴敏柔一个耳光,他气得不轻,胸膛好一阵剧烈起伏,面色涨得通红
吴敏柔的头歪向一边,好半晌才抬起脸,面颊已然红肿起来,嘴角也破了个口子,她啐了一口,冷笑两声,轻蔑的眼神扫过一脸呆滞的廖顶顶,整理了两下头发,这才恢复了往日的一脸倨傲,上身挺得直直的,往廖顶好的病房走去
护士站的人早就听见了喧哗,只是待看清一身军装的廖鹏的肩章时,全都噤声,谁也不敢出来阻止
笑话,那可是将军,是首长,再加上此刻他是一脸怒容,谁敢来寻晦气
“顶顶,你……”
廖鹏颓然地开口,忽然觉得极其疲惫,在她身旁坐下,拉过她一起坐下
“为什么?”
廖顶顶双目失神,只是紧紧地抱着手袋,似乎那是她此时此刻唯一的依靠一般,她耳边只是不停重复着出自吴敏柔口中的那句“杂种”,声声贯耳,几乎要把她的脆弱耳膜击破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顶顶,顶顶我对不起你……”
廖鹏颤抖着双手,握住廖顶顶冰凉得可怕的手,用力收紧,试图温暖她,然而她畏缩了一下,依旧还是执拗地问道:“到底为什么?我是谁,我妈妈究竟是谁?”
长叹一声,知道再也隐瞒不下去了,廖鹏哽咽几声,只得和盘托出
他讲得很简略,但是廖顶顶还是听懂了,她沉默,唇抿得紧紧的,不哭,也不闹
“顶顶,我知道这些年来对不起你,你有委屈,可是……你能不能……”
廖鹏知道这个事实对于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她越平静,就意味着她内心的愤怒和怨恨越深重
“不能!我永不原谅!我这辈子不会原谅你们,下辈子也不会!”
廖顶顶腾地站起来,恶狠狠喊出来,情绪的闸口一瞬间打开,之前的故作冷静全都烟消云散,她用力将手袋向廖鹏头上摔去,一旁胆战心惊的小警卫想要去拦,被廖鹏推开,愣是硬生生受了这一下
“打,这是我欠你母亲的,是我欠你的”
他闭上眼,并不躲闪,廖顶顶看着他,忽地心生悲哀,就是这个男人,轻易地害了三个女人的一生
“你欠得太多了,这辈子恐怕都还不完,还是等你死了,亲自去跟她说”
廖顶顶冷冷开口,退后一步,看着似乎瞬间老了十岁的亲生父亲,挤出一个讽刺的笑,然后朝电梯奔去
离开,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充满了压抑和屈辱的地方!
她不停拍着电梯按钮,终于等来,冲进去毫不犹豫地离开,好像再多待一秒,连心脏都会停止跳动
廖顶顶按下的是1楼,不想,电梯停在5楼,有人一边看着手里的ct片,一边走进来
“你怎么在这儿?”
看见她满脸泪痕,缩在轿厢一角,他疑惑地问道,虽然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显然不会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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