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瓒从叶氏这边出来,就吩咐随从何墨去打听先前沈令善的事情。
程瓒知道母亲叶氏说得是事实,可是也明白,这一切他总是要知道的。
当初他恨沈令善,不过是因为她害死了寿哥儿的母亲,可若是从一开始他就误会了她,那么后面他的所作所为,当真是可笑至极。他不能再自欺欺人。
程瓒换了一件衣服去看寿哥儿。小男孩儿刚沐浴好,穿了一件中衣,看到他便趿着鞋子跑了过来,仰起头叫了他一声:“父亲。”
他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人抱了起来。
从小就身体弱,程瓒几乎把所有的精力花费在他的身上。把人抱到罗汉床上,他走到立柜旁,打开柜门,想替他拿一件外衣。拿起的时候,就看到下面有一个小小的荷包。
程瓒拿了出来。
寿哥儿看到父亲手里拿着的荷包,乌溜溜的大眼睛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才弱弱道:“父、父亲?”
程瓒坐到他的身旁,温和的问道:“告诉父亲,这个荷包是谁送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一种感觉。在加上寿哥儿的表情,他心里更加有了一丝笃定,然后就看到寿哥儿怯怯的望着他,小声说道:“是……是母亲给我的。”
捏着荷包的手倏然收紧。
寿哥儿一出生便没了亲生母亲,和他定了亲的冯三姑娘还未过门,那么寿哥儿口中的母亲,就只有她了。程瓒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什么时候的事情?”
寿哥儿想了想,回道:“父亲带我回来之后不久……那回我生了病。”
他倒是记起来了。
刚把寿哥儿带回府的时候,他的确生了一场病,而且之前寿哥儿还和沈令善接触过……后来寿哥儿生病期间,沈令善还过来看他,恰好被他撞见了。他本就心疼这个孩子,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又不能名正言顺的跟着他这个父亲回府,一直在外面养着。看到沈令善私下这样对他,当着自己的面,却假惺惺的过来探望他,越发是厌恶她。
他记得那时候她的脾气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骄纵了。自从沈家出事之后,她也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也没有和他争辩什么。
他固然厌恶她,可她该尽的嫡母职责还是没有断过,虽然和寿哥儿不亲近,却也不会在面儿上苛待他。可是他总是怀疑她、防着她。
寿哥儿看着父亲,想了想,便哭了起来。
他用手背擦着眼泪,抽泣道:“是……是寿哥儿不好。母亲她,她一直都对寿哥儿很好。其实……其实寿哥儿很喜欢母亲,可是姑姑说,如果母亲有了小孩儿,父亲就不疼寿哥儿了。寿哥儿不能喜欢她。”
宝华……程瓒想起来了,好像沈令善和他妹妹宝华相处得也很不好。可那会儿他觉得,宝华的性子直,厌恶沈令善,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他替寿哥儿擦了擦眼泪,轻轻拍着他的背:“寿哥儿放心,父亲不怪你。”
寿哥儿最害怕的就是惹父亲生气,所以一直不敢说这些事情。听到父亲不生气,他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他。
然后拉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那……那母亲她还回来吗?”
小孩子哪有不期待母亲的?就算程瓒这个父亲对他再好,有些事情,也是他替代不了的。他没有亲生母亲,可是看到嫡母,还是很开心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给他吃糖……那时候他就很喜欢她了。她笑起来那么好看,可后来却很少对他笑了。
程瓒低头看了一眼寿哥儿,看他期待的样子,翕了翕唇,什么也没有说。
“……小的已经查过了,当初小公子生病的事情,和前夫人没有关系。只是刚好看到,将小公子带了回来。前夫人刚进门的时候,和五姑娘关系不错,五姑娘经常去她那里拿首饰。不过后来好像看中了前夫人的一个簪子,大概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所以没有答应给五姑娘,然后五姑娘便去告诉了老太太。老夫人训斥了前夫人,前夫人不服气,两个人便发生了一些争执……有一段时间前夫人经常和老太太发生矛盾,大多都是因为五姑娘。后来前夫人的性子渐渐收敛了一些,和五姑娘的来往也少了起来。倒是和三夫人,关系一直很好。”
“五姑娘出嫁的时候,前夫人还拿出了三千两银子给五姑娘添妆。老太太觉得不够,最后又让她拿出了两千两……”
陆陆续续说了许多,有些是何墨知道的,毕竟当初程瓒和沈令善貌合神离,程家人哪里不清楚?不过有些事情,是他才打听到的。
这样说起来,当初沈氏一个远嫁的妇人,在夫家的日子过得的确太惨。
身边除了三夫人谢氏,就没有其他能说话的……老太太叶氏和骄纵的五姑娘程宝华,又这样对她。
不过二爷不是一向对沈氏不在意的吗?如今都和离了,怎么忽然想到查她的事情?而且还大晚上的叫他来禀告。
说完,何墨看了程瓒一眼。
程瓒就站在窗台前,穿着月白直缀,外面月色朦胧,隐隐绰绰。程二爷看上去温润雅致,身姿犹如翠竹一般,然后听他说道:“我知道了。你再去查一查庄清愚的事情。”
庄清愚……
何墨当然知道,程瓒口中的庄清愚是当初寄居在程家的远方表妹,已经过世了。
说起来,庄家和程家的关系十分疏远,加上那会儿老太太叶氏瞧不起庄清愚这个破落户出来的表侄女,待她自然不大好。多亏了程瓒对她照顾有加……
庄清愚楚楚动人,程瓒又是温润儒雅,朝夕相处,两人自然就产生了感情,后来庄清愚便有孕了。只是叶氏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儿子娶这样的女人,便将她送到外面的一处宅子养着。没想到后来难产去世了。
怎么想到要查这件事情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不过何墨也不敢多问,赶紧应下,然后下去了。
程瓒低头,静静看着窗台前搁着的炉钧青金蓝八楞弦纹瓶。
事到如今,他自然也不是个傻的。就算还没查清,心里大概也知道结果了。
说不出的心情。
他也算是看着沈令善长大的,她的性格他也清楚,虽然娇气一些,但是本性不坏……清愚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是她做的?可那时候,他偏偏听信了一面之词。她害死了清愚,还差点害死了寿哥儿,他自然是不会要她好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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