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荷在屋檐下听墙角,等里面没有了争吵声,她估计暴风骤雨已经过去,转到灶间,端了两碗热汤面条,里面加了切得细细的鸡肉丝,上面撒着一层葱花,又点了两滴香油,香味四溢。
李秀天刚亮就搭牛车来了县城,而文氏为了找闺女,也没来得及吃一口饭,风风火火,这下肚子正咕咕作响,母女二人不再多说,只一盏茶的工夫,大碗面见底,汤都喝得一点不剩。
“小荷,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文氏真心夸赞,成亲了之后就是不同,半年以前,莫小荷还是一团孩子气,如今身量抽高,有了少女的风姿,嫁给顾峥,竟然能进灶间了。
“娘,表妹做菜很好吃,特别讲究,就像今儿做的面条,你肯定舍不得放那几滴香油。”
文氏不再反对,表示有商量的余地,李秀心情轻松不少,调侃自家娘亲,家里根本没有香油,镇上香油作坊一小瓶子要好几百文,只有过年能和几户人家拼凑,一起买一罐,包饺子放些提香用。
“你这死丫头!”
文氏点了点李秀的头,原因弄明白了,人就不好继续留在镇上,“你跟着我回村,我会和你爹商量。”
“娘……”
李秀扭捏地看了莫小荷一看,希望表妹能帮忙说一句话,她在镇上,才有见到冯大春的机会,看到他推着装满柴火的小车,她莫名感到柔软成一团,很想和他多说几句话。
莫小荷假装没看见,把碗筷放在托盘里,快步走出门。这个忙,她真不能帮,不然以后万一有什么岔子,落埋怨。
李秀没有一个支持者,孤军奋战,只得整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袱,蔫头耷脑地跟在文氏身后,看来以后进镇,也不如以往那么自由了。
“不说别人,你看看莫大丫,你就不能吸取教训?”
莫家发达了,只有莫大丫被除族,过苦日子,婆家也不把她放在眼里,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成亲之前不矜持,失了名节。
“娘,我晓得。”
李秀不敢反驳,刚走出门,见冯大春推着小车,进了院子,他熟练地把柴禾放到灶间门口的柴火垛子上,又讨了碗水喝,转身要出门。
“大春,你进来喝杯茶再走啊,歇歇脚!”
冯大春每次来送柴禾都不要钱,只为朋友间的走动,李河过意不去,多次留饭,奈何冯大春没有时间,他一天进山一两次,得闲还会去大户人家做短工,回来天已经漆黑了。
“不了。”
门口还有一车柴禾,冯大春还得送柴,摆摆手,快速走出小院子。李秀盯着他的背影发愣,直到人走远,才回过神,和娘文氏小声介绍,刚才送柴禾的汉子,就是她的意中人。
“回家说。”
只有一面,文氏对冯大春印象不错,见院中有女眷在,一直低头,人也不多话,看样子,是个勤快人,文氏对未来女婿要求不高,不好吃懒做,懂得疼人就好。
母女二人离开回村,莫小荷终于松一口气,她没想到,表姐有这么大的勇气,竟然为抗议相看,偷跑到镇上来,她趁着顾峥去办事,一个人到街上转了一圈,买了几样做月饼的材料,她准备先试验下。
“表哥,你帮我做几个模子,还有铁皮烤箱,我之前画图给你,做的咋样了?”
莫小荷拎着大包小包进院子,看得李河嘴角直抽,哪有那么多东西要买?家里有白面,上次不是刚买过的吗?自家表妹太不会过日子,多亏顾峥以前走镖,有点家底。
“模子那个你找木匠做,铁皮箱子做好了,就在后院,你又要捣鼓啥?”
李河揉了揉额角,铺子里生意忙,他一个人又要做账房,又要做掌柜,团团转,就是舍不得花几百文再请个伙计,总觉得自己辛苦点就行,小本生意,每个月省个几百文,就能算作盈利。
“做月饼,还有几天就是中秋节,我怕掉链子。”
莫小荷一脸理所当然,月饼只是第一步,以后接着做面包,烤饼干,做美食不是为了赚银子,是为取悦自己,若是做得口味不错,她可以考虑把做法告知大舅娘,给家里开个糕点铺子。
镇上糕点铺子只有零星几家,枣糕,老式槽子糕,还有芝麻条,统共没几样点心,想吃好吃的,还得去县里买。
这年头走亲访友,习惯性带着油纸包的点心上门,一到过年过节,铺子早早关门,去晚了,点心渣子都买不到,莫小荷这么一寻思,开糕点铺子大有所为。
“哪用那么麻烦,过两天我去县城,给你买两块。”
还不到中秋,镇上糕饼铺子没有月饼卖,去县里说不定能买到。
“咱们搭伴,一起去,我要买老字号铺子里的火腿。”
自家夫君不喜欢吃甜食,莫小荷琢磨做点火腿月饼出来,现在材料买齐,做月饼要用特定的细白面,一斤贵两文钱,花生油,还有核桃仁,花生仁,芝麻,杏仁和葡萄干,刚好凑齐五种,可以把馅料做出来。
“买几块就能解馋,你偏生要折腾。”
李河摇摇头,前面有伙计叫人,又来了一单生意,他连忙应一声,转身进了铺子的大堂,留下莫小荷在原地,本想拉表哥做苦力,现在是不行了。
顾峥这么一走,到黄昏还未归,莫小荷等得着急,就回了自家新买的小院做饭,一天时间,家里七七八八的东西基本补齐,衣柜等,花了银子在木器店订做,也刚好送到,内室焕然一新。
原本夫妻商议自己打柜子,木材就在山里砍,可运输下来不方便,他们又着急在镇上找落脚的地方,就打消了念头。
晚饭做好,天色渐渐暗下来,莫小荷站在胡同口,周围家家户户升起炊烟,正是晚饭时分,饭菜飘香,还有小娃说笑的声音。
大街上人来人往,赶着回家的路人,步履匆匆,土墙上长着杂草,远处夕阳是红色的火球,只是没了刺眼的光晕,回落到山的那一边。
暑气减消,凉风习习,莫小荷用帕子擦了擦手,她家夫君还是没有回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反复热了两次菜,天已经彻底灰暗下来,她点燃了树下的风灯,坐在石椅上发呆。
胡同内,传来马蹄子的响声,莫小荷腾地站起身,她刚走到门口,正好看见一脸疲惫的顾峥,“娘子,等急了吧?”
“小荷丫头!”
还不等莫小荷说话,车厢门被拉开,熟悉的说话声,莫小荷定睛一看,惊呼一声,“张大娘!”
张大娘身边是张伯,二老招招手,等马车彻底停稳,才踩着车凳下来,莫小荷在一旁搀扶,“张伯,张大娘,你们怎么来了,是要给我惊喜吗?”
“小荷丫头……”
张大娘刚想说话,被顾峥阻止,他们走了十几天的路,搭车来到大吴,路上饥一顿饱一顿,在家里带来的饭团子,因为天热,没两天就馊了,张伯吃坏了肚子,喝了好几副汤药才好。
“哎呀,天都黑了,我去热饭。”
莫小荷和顾峥对视一眼,赶紧进厨房打了一盆热水,又麻利地把做的几样菜热上桌,放在家里的堂屋,四人落座。
红烧肉,鲫鱼汤,还有两样炒青菜,一碟花生米,莫小荷拿着小酒壶,给张伯和自家夫君满上,从京都回程,夫妻二人答应再回去一次,因为商队路线,不得已变卦。
“娘子,张伯和张大娘被我们连累……”
顾峥出门办事,去了一趟县里,回程在城门处,遇见了拿着单子找人的张大娘,顾峥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张大娘怎么可能在大吴,走进一看,的确没认错人。
范淑香死后,她那当村长的爹就找了个由头,挤兑二老,污蔑他们偷窃,村民们也不敢帮着说话,他们又孤苦伶仃,就被排挤出了小村子。
张伯和张大娘手里有点银两,本是要留给顾峥的,他们按照信上地址找人,没成想事有巧合,刚好碰上。
顾峥问明原因,硬是要把人带回来,以后负责二老日常所需,那个小村子既然如此的无情无义,不回去也就是了。
张伯和张大娘却认同,自己是半截棺材入土的人,两个拖油瓶,他们很是忧心,可若拒绝,他们也确实没有地方可去。
顾峥带人回来是自己的决定,没和莫小荷商量,他回来路上都在想一个问题,怕自家娘子反对。
“张伯,张大娘,你们多吃点,一路也没好好吃饭了。”
莫小荷点点头,把手放在桌子下,握了握顾峥的手,夫妻二人无声地交流。说起和二老的渊源,虽说是顾峥救人在先,但是他深受重伤,若没有二老照顾,早已不在世上。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接来大吴最好,不然她也忧心二老,在那个小村落,也只能相依为命。
这次赶路,老夫妻身上衣物没有几件,却坚持带了一麻袋的带皮花生,顾峥曾经说过,最喜欢吃,张大娘每年都会炒出来留着,一直放到生芽,只为等他回去。
饭毕,顾峥去灶间烧水,张大娘又抢着洗碗,被莫小荷制止,她把二老带到另一间房,刚刚放好的床和衣柜,还散发着木头的清香。
“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张伯,张大娘,你们就安心住下,我和夫君给你们养老。”
莫小荷赶紧表态,毕竟是夫君的救命恩人,不能让人寒心,若不是那个范寡妇,二老在村里好好的,也不至于被赶出门。
“小荷丫头……”
张伯眼角含泪,张大娘想说什么,嘴角动了动,最后拉着莫小荷的手,泣不成声。被赶出村子,二老没有一点埋怨,就想着以后实在无处可去,就在山里搭建个木头屋子过活。
“我给你们铺被褥。”
赶路十几天,风尘仆仆,肯定要好好洗漱下,莫小荷带二老参观了家里的前后院,可以开辟一小片菜地,种花草,出门不远就是集市,若是闲着,早起赶集,去凑个热闹也不错。
一通忙乱下来,张伯和张大娘太过疲累,盖着松软的薄被,二人沾着枕头就睡着了,从来没睡得这么香过。
这边,莫小荷点燃了油灯,从柜子里翻出细棉布,画线后裁剪,两位老人衣衫破烂,没有一件不带补丁的,她看着心酸,想赶制出来两套新衣给他们穿。
“娘子……”
顾峥眸色深沉,抿着嘴唇,心里明白,自家娘子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他本来就不善言辞,更是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只能默默记在心上,以后他要对娘子好点,再好点,才不会辜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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