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二楼的窗户大开,挂着一层轻纱,丁香花的香气弥漫,莫小荷躺在顾峥怀里,抚摸着凸起的小腹,睡不着了。
满打满算,三个来月的身孕,她有点不适应,觉得身子发沉,如果到十月怀胎,带着个球走,是不是更累人?难怪说当娘的人不一样,自从她有了身子,对前世那些恩怨,看得更淡。
曾经她心里对父母有一种怨恨的情绪,既然生养,又不给关爱,那和养畜生有什么区别?莫小荷孤独的时候,特别想找父母问一句,既然两个人不相爱,当初为什么要生下她。
其实,她该感激的,是父母赋予她生命,无论如何,都要感恩。
“夫君,二壮这淘小子,将来肯定是个大胃王,我这一天吃七八顿,也不见饱。”
想通了以后,莫小荷感觉分外轻松,她拉着顾峥闲聊,第一次做娘亲,如何喂奶,换尿布,她一窍不通,身边没有老人,无人指点,到时肯定被顾二壮折腾个手忙脚乱。
“能吃是福气,咱家也不是养不起。”
提到二壮,顾峥冷淡的表情出现裂痕,慢慢染上温度,都说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他没有这个念想,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健康地长大成人。
“没看出来,你还挺开明。”
莫小荷侧过身子,用手肘支着头,她仔细观察自家夫君的脸色,看起来不像是敷衍,顿觉松了一口气,也好,等他们长大,有自己的想法,做爹娘的,就不再管,让他们自己去选择。
婚姻大事,不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儿女喜欢,他们做爹娘的就没意见。
“二壮那个小子,看上谁,咱们去提亲,帮着娶进家门就好,闺女美美那里,绝不能草率了!”
顾峥见娘子误会他的意思,赶忙纠正,不然若干年后,夫妻俩很有可能为此产生强烈分歧。这个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就算所遇非人,停妻再娶不是问题,女子却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像莫大丫这种能发展第二春的,纯属是走了狗屎运。“夫君,你是想骂徐大哥是狗屎吗?”
莫小荷一脸黑线,如果说堂姐走了狗屎运,那么狗屎,刚好是自家夫君放在路边,主动制造机会让莫大丫踩上去的。顾峥:“……”
他佩服自家娘子插科打诨的本事,但儿女亲事涉及下半辈子,必须谨慎对待。
莫小荷背过身,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如果做爹娘的都和他那般想法,自己落水后,早被爹娘送走,哪还可能嫁给他?当初嫁给夫君,是她自己坚持,爹娘见她心意已决,纠结很久才决定不再反对。
二壮还没生出来,顾美美就以压倒的姿态战胜二壮,莫小荷为自己儿子不值,而且还有点吃味,别看顾峥一张冷脸,将来宠女儿简直无底线,那她怎么办?她感觉自己不再是唯一。
莫小荷摸摸肚子,闭上眼睛不说话,第一次有了让肚子争气些,只生儿子的想法。
“娘子……”
顾峥敏感地察觉到,娘子生气了,可他想不通理由,老郎中说过,有身孕的小娘子,脾气说来就来,反复无常,他沉吟片刻,耐心解释,“娘子,我就是想有一个长的像你的闺女,在她身上可以看到你小时候的样子。”这不是花言巧语,而是顾峥的真实想法,娘子小时候,小小的一个人,胖乎乎的小脸儿,像个娇软的肉包子,顾峥想象不到是什么样子。
“哼……”
莫小荷哼了哼,心情意外地好了些。
夫妻俩耳鬓厮磨一番,正准备睡觉,突然听到隔壁房间有响动,床被摇得咯吱咯吱作响。
“不要了,夫君,不要了,你就是衣冠禽兽啊!”
李秀想要闪躲,无奈床就那么大的地方,她被折腾够呛,也说不好是舒服还是痛苦,声音带着媚意,越发刺激了林秀才。
有娘子的好处就是能光明正大的吃肉,嘴边肥肉入口,不吃的才是傻子,他眯着眼睛,低声警告,“隔壁就是你表妹的房间,如果你不想被听见的话……”
接着,李秀的声音果然小了很多。
莫小荷一脸黑线,默默地想,林秀才说这些似乎有点晚,因为她碰巧全听见了。
两间房中间隔着厚厚的木板,夜深人静,隔音效果差,何况是隔壁动静那么大,她躺在床上,都感到身下的床在颤动,不过有一点她很意外,表姐李秀嫁给秀才不是没好处,肚子里增添了不少墨水,开口就是成语,衣冠禽兽,啧啧,这形容还是挺贴切的嘛。
“娘子,睡吧。”
顾峥用手捂住莫小荷的耳朵,在她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客栈不隔音,今夜是不能给你了,不然你叫一夜,别人无法入眠。”
莫小荷无语,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原来自家夫君竟是这么小心眼的,顾峥委婉的表示他很强,整夜金枪不倒。
不知道睡了多久,莫小荷被一阵摔打的声音吵醒,瓷器摔在墙壁上,地板上碎裂的声响,尖锐到刺耳,她坐起身,很想骂人,三更半夜的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顾峥下床,给自家娘子倒了一杯温水,用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安慰,“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不如在马车上补眠?”
似乎是两口子吵架,外人不好参与,出门在外,能忍就忍着点。
“好。”
客栈里接二连三传来抗议声,值夜的伙计只得蹬蹬地上楼调解,有人在楼梯上跑来跑去,制造响动,除去个别睡得极沉的,其余人都被吵醒。
“夫君,我好像有点饿。”
莫小荷迷蒙的眼神慢慢恢复焦距,睡不着,索性套好衣衫,顾峥端上一盘茶点,她就着温水,吃小点心,楼上女子的哭声连绵不绝,不是撕心裂肺,而是嘤嘤哭泣,似是有无限的委屈。
房间点燃了火烛,接着响起敲门声,李秀进门,开口就是抱怨,“哭就痛痛快快的哭好了,这声音,如泣如诉,和闹鬼一样,听起来渗人。”莫小荷抬眼,很认真地打量表姐,片刻后,竖起大拇指,真有学问,如泣如诉,都会用形容词了,可见林秀才功力非比一般,潜移默化地影响不小。
哭声像闹鬼,她是认同的,总之半夜听见女人哭,让她感觉很不美妙。
有住客不管那个,在房间破口大骂,这下,原本睡得沉的人全部醒了,客栈闹哄哄一片。福运来不愧是大店,掌柜得到消息,在后院衣衫不整地跑过来,挨个登门道歉,承诺住宿的银子减半。
能来在福运来住宿的,谁也不差几两银子,掌柜承诺,每位客人送上自产的香露,全当是赔罪,这下,客人才不说什么了,包括怨念极深的李秀,都一副满意的神色。
福运来最闻名的不是客栈,而是香露,每年的香露产量有限,女子尤其喜爱,沐浴之时滴在浴桶几滴,那香味至少能留十几日,引得达官贵人争相购买,如不靠关系,普通百姓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可见,福运来这次是下了血本。
天亮离开客栈,掌柜亲手送上香露,莫小荷打开瓶子,马车内顿时飘着浓重的香气,熏得她直迷糊,香露和精油类似,她没有兴趣,随手送给表姐李秀。
那个哭哭啼啼让整个客栈大乱的罪魁祸首,莫小荷见过,正是那朵和圆胖子在河边偷情的白莲花,她脸颊浮肿,上面有一处清晰地巴掌印,眼睛红红的,走路摇晃,看起来娇弱不堪。
白莲花哭哭啼啼地爬上了马车,还不等坐下,就被人从马车内扔出来,她站立不稳,尖叫一声扑倒在地,手擦着地面,手掌被石头割出血来。
又是一阵嘤嘤地哭泣声,莫小荷额角青筋跳了跳,她一点同情的感觉都没有,只想发火。
“呜呜,夫君……”
白莲花踉跄着爬起来,周围立即冒出好几个正义人士,路过的老大娘好心地把她搀扶起来。
“太狠心了,怎么能对娇滴滴的小娘子这般呢?”
“就是就是,我看看,脸上还有红印子,八成是被她夫君打的!”
人们爱看热闹,有热闹就扎堆,莫小荷一行人的马车被人群拦下来,无论向前还是向后,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马车内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一个面色苍白,眼下青黑的男子撩开车帘,冰冷的眼睛向外扫了一圈,淡淡道,“她不是娘子,已经被休了。”“哎呦,兄弟,看你腿有残疾啊!”
男人的腿以不正常的弧度弯曲,人群中有那眼尖的,一眼看出,众人点点头,看来是误会了,一定是小娘子的夫君不想拖累她的后半辈子,所以才休了她。
“你要想开些,有娘子照顾比什么都好,你总不能靠爹娘一辈子吧,再说她死心塌地跟了你,你也不能……”
人们总是想当然,根据眼前的一切,推测出个大概,并且认定为事实真相。
白莲花眼眶红红的,趁机扶着马车,还想要上去,她苦苦哀求,“夫君,当年是你给香儿的爹爹治病,爹爹让我报恩,唯有以身相许,所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嫌弃你……”
众人夸赞白莲花有情有义,对她更是同情,七嘴八舌地劝说,让她夫君别那么死心眼。
莫小荷冷笑,心中又明白几分,果然没乱用同情心是对的,怕是昨夜胖子所说,八成是事实真相。
“可是,我嫌弃你,怎么办呢?”
男人声音很轻,不带一点感情,他目光清亮,眼神能直达人的心底,“昨夜我说得很清楚,以后我们没有一点关系。”如此决绝的话,在他口中却很动听,围观众人想,若他没有伤到腿,怕也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真是可惜了。
顾峥听到说话声,心中一紧,再看到车内之人,当即扔了马鞭,寻找多年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怔怔地,不知如何上前。
当年,陪着他一起流浪的大哥,后来被家人寻走,即便是快二十年了,那人的面容还是如此清晰,这些年他走南闯北,一直在寻找自己的恩人,如果没有大哥,自己早被冻死饿死了。
多年后的再次相遇,大哥怎么成了这副模样?顾峥清楚地记得,大哥被一个穿着绸缎衣衫的老爷领走,像是有钱人府上请的管家,他听见管家自称“老奴”。
马车上的男人似乎习惯了别人诧异的视线,他看着白莲花,忽然,脸上出现了温润的笑意,就连莫大丫和李秀都为这抹微笑脸红,身体上的残疾一点不影响到他的容貌,反而让他多了一丝清隽气质。
“报恩,然后报到别的男人床上去了吗?”
说完,男人放下车帘,他的话如一道惊雷,让围观众人被雷得外焦里嫩,听着意思,他被了戴绿帽子。
这下,周围人齐刷刷地盯着叫香儿的白莲花,眼神立即就不对了,无论如何,女子必须守得名节,和别的男人厮混,这是谁都不能容忍的!
香儿面色煞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那么要脸面的人,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曝家丑?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