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图书馆路,杨公馆。“致电韩百航师长,齐某忝任江南战局司令之职,浙军几番反扑,战况胶着一日夜,至今我军未能建功,韩师长乃玉帅麾下第一悍将,智勇双全,值此成败之际,齐某愿让出指挥之席,以请韩将军出山,以
江南全军之性命相托,万勿推辞。南京齐燮元。”
石头合上了手里深蓝色的绒料的文件夹,神情间似乎有些疑惑。
坐在小屋南墙根的角桌边上,端着碗热腾腾的馄饨面正大快朵颐的韩百航看似始终低着头眼皮都没调一下,却问道:“石头,你好像有话说?”
“这个……”石头支吾了一声,道:“师长,我觉得有些奇怪。”
“哦,哪里怪了?”韩百航不动神色,似乎面前的馄饨面才是一等一的大事,石头要说的不过是闲谈而已。“上回跟着您在南京和齐燮元开会,我也是见过他的,我感觉……他可不是个会轻易服软的人,这些天往来电报不下百封,他对师长虽然客气,可是骨子里却带着那么点居高临下的味道,并不是真心的服气
师长,再有……嗯……再有……”
“再有,如果战局仅仅是像他说的战况胶着,又如何肯让师长分他的功劳!”高洪义补充道。
“不错,都分析的不错!”韩百航冷笑了一声,道:“如今可是齐燮元之心路人皆知啦。”
“难不成……”高洪义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犹豫着不敢说出来。
“一定是!”韩百航扔下筷子,平素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得凶狠起来:“苏军,败了!”
“师长,这个差事千万不能接啊,齐燮元这分明是在推锅,眼看江南战事不顺,便要将这黑锅抛给师长您,这……”一旁的虎子终于听懂了,赶紧说道。“唉……避无可避!”韩百航起身道:“江南之战牵一发而动全身啊……看似这是一场江浙之间的战斗,其实我们都清楚,这是直系与反直系之间的大决战,无论江南之战成或败,只怕一场更大的决战不可避
免,然而,江南若胜,便能将南方的孙文阻拦在外,使其不能北上,从而南北不能合围,便可一一击破。若是江南败了……”
韩百航后半句没有明说,可是在场的都是知战之人,说到这,已经都听懂了。
“可是师长,风险太大,您的不败之名不能,不能毁在这群蝇营狗苟的小人手里!”
韩百航没再接高洪义的话头,只是说了句:“发电吧……”
南京,督办公署
“禀抚帅,韩师长回电!”
“哦?这么快就有答复了。”齐燮元颇为意外,他歪着脑袋琢磨了一阵,才用手里的烟斗指了指那个士兵,道:“念吧!”
“抚帅钧鉴:百航虽蒙玉帅屡屡破格提拔,乃至如今,然在军中资历尚浅,岂敢在诸前辈之前班门弄斧。但军命之于军人不可违背,抚帅信重,百航岂敢推诿。
然百航向来在玉帅麾下任事,玉帅恩宽仁厚,百航颇有鄙陋,以为常习。今明言于抚帅案前,若不能从,百航百死不敢有触军法之雷池。
第一:既然委以三军之重,请将真实战况全体相告,若有一二遗漏,不敢从命。
第二: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百航粗鄙,从即刻起,凡参与江浙战事之人之地之物具归我一应调配,无论官职大小,年资高低,军衔上下,凡有不受命者,请军法处置。
第三:……”韩百航条条款款说了得有二三十条,可谓是漫天要价,可是他这买卖做的乃是霸王生意,人家都是漫天开价,着地还钱。可是他言辞生硬,一副不能商量的模样,就差在脖子底下挂一块谢绝讲价的牌子了
。
齐燮元听到第二十三条的时候,已经是脸色铁青,弄得几个作战参谋个个神情紧张,读电文的那个小兵汗都顺着鬓角留下来了。
“不必念了!”齐燮元终于忍不住了,他似乎心里头有一团火腾腾的要喷出来了,可是让他生生咽了下去,“不用念了,不管他有什么条件统统都答应了他!下去吧。”
几个人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赶紧退了出去,参谋长在最后带上了门,门刚刚关上,就听见屋子里乒乓哗啦的声音,几个人集体打了个哆嗦,可以想见,屋子里已经被齐燮元砸了个一塌糊涂。
宜兴,蜀山前线
浙军果然应了张锴的估计,半点空隙也没给苏军,陈乐山亲自领兵追击而来,麾下大将杨化昭乃是当年徐树铮的旧部,与臧志平原本逃窜到了福州,又被孙传芳打退之后,依附了同为皖系的卢永祥。
杨化昭人称智将,为人足智多谋,兴兰岭伏击战就是他的手笔。
此刻被陈乐山命为前锋,带着一旅之人在蜀山前沿布防,与张锴的第二十四师遥遥相对。
“雪喧兄,你怎么亲自到了!”率部到达蜀山前沿的张锴听见陈调元来了,颇为不屑,心中暗自忖度,他是怕宜兴不安全,跟着自己的指挥所才是上上策。
“固山兄,我是来替抚帅传达命令的!”
“哦?”张锴想来必是自己的任命书下来了,便即说道:“张锴听令。”
张锴打了个立正。陈调元依旧温和的说道:“陈调元,你的来电我已经知道了,兴兰岭之失你难辞其咎,但临阵斩将或有不祥。张锴乃是颇有干才的将领,至于如何使用,是你这个二路司令的事情,司令一职还是由你来做,
张锴可以做个副司令,襄助你管理军事。宜兴乃我江苏门户,不容有失,若再退一步,提头来见。南京齐燮元。”张锴蒙了,兴兰岭之败,陈调元致使第五混成旅几乎全军覆灭,这是多大的罪责,怎么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就算不予责罚,撤职查办总是该有的吧,这分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抚帅这
是疯了么!
就在张锴云里雾里的时候,陈调元喊了他一声:“固山兄……”
张锴仍然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没听见陈调元的声音。
“哈哈哈……固山兄!”陈调元加重了语气,张锴这才勉强回过神来。
“啊?”张锴一开口这才想到有些不对,赶紧说道:“卑职在!”
陈调元似乎很满意张锴的临机应变,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阵前之事,可是仰仗固山兄啦。”张锴心中没由来的一跳,察觉到一丝诡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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