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蹊跷,嫤瑜带着折梅与五公主一同快步过去。
换个方向,逐渐靠近,嫤瑜已看到巧芬没有平白消失,而是跪在地上。在她前方,被花丛遮挡的却是坐在地上的十一皇子胤禌,正啜泣着盯着怀里。方才俯身与他说话的随侍太监刘矩,此时已跪在土里刨着什么。
“请十一阿哥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没留意脚下才会不小心踩到的。”巧芬声音发颤,瑟瑟发抖。
五公主听到了巧芬的话,怒气立刻上头,一边小跑着过去,一边呵斥道:“巧芬,什么事儿,就这么会儿功夫,你怎么就得罪上人了。”
巧芬刚抬头,五公主就去到胤禌身后。谁知,五公主立刻大惊失色,尖叫着扭过身跑向嫤瑜,“二嫂嫂,有蛇。”
嫤瑜一听立刻止步,五公主已经躲到她身后,探头探脑朝胤禌喊道:“十一弟,你可拿稳你的蛇。还有,你把我的奴婢扣着做什么,让她过来,她怎么招你惹你了?二嫂嫂在这儿,你可别乱来,回头我找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有的是办法收拾你养的怪物。”
胤禌突然爬起,扭过身三两步冲来,双手高高举起一条翠绿色的蛇直冲嫤瑜与五公主。他本就是哭得泪眼模糊,又跑得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手里的蛇脱手飞出。不偏不倚,飞出的蛇正好搭在了嫤瑜的肩上,蛇头耷拉在嫤瑜肩后,长长的蛇尾拂过嫤瑜的脸侧,随即垂在嫤瑜身前。
扶柳一旁想帮忙,可又不敢碰,急得手脚无措。五公主吓哭了,直喊“来人”。巧芬跑回,扶住公主,也是吓得都不敢看嫤瑜这边。
刘矩手里拎着一条蚯蚓跑过来,一见蛇在太子妃肩上,而太子妃脸色刷白,一动不动。刘矩慌忙丢开蚯蚓,就要上前拿走蛇,谁知胤禌却喊道:“不准拿,我倒是要瞧瞧太子哥哥要如何收拾我的宝贝。”
五公主哭得更厉害了,“刘矩,你要不给二嫂嫂拿下来,皇祖母回头打你的板子。十一弟,你等着瞧,汗阿玛回来知道你这样欺负二嫂嫂,你永远都别想再见这条蛇。”
没想着,胤禌竟然嚎啕大哭起来,“你眼瞎了吗?它就快活不成了,不长眼的巧芬还踩了它一脚。在五哥院里,就被打得奄奄一息了,你还想怎么样?”
嫤瑜惊惧的目光直视前方,全身发颤,额头、手心直冒冷汗,丝毫不敢扭头看肩头的蛇,哪怕是瞥一眼都不敢。多年前富尔祜伦在她的绣篮里藏蛇,突然的惊吓把她吓出了心病,光是听见人们说蛇,嫤瑜就已汗毛竖起,更别说此时身上还垂着一条二十来寸长的蛇。
刘矩就站在嫤瑜身前,焦虑不安,几次伸手想取走蛇,胤禌又在那儿哇哇大叫,不得已又缩回手,“娘娘,您别怕,这是翠青蛇,脾气很温顺,无毒,不咬人,不会伤了您。”
听过刘矩的话,嫤瑜余光扫过蛇尾,偏偏尾梢在嫤瑜身上动了动。嫤瑜吓得立刻闭眼,抿紧嘴唇。
刘矩见状,靠近些,小声语道:“娘娘,这蛇快不行了,只要十一阿哥一松口,奴才立刻就给您拿下。”
“不用,”许是得知蛇的情况,又或许是刘矩唯胤禌之命不敢动手,一股子倔强犹如火星点过韧劲,燃起火苗,嫤瑜睁开眼,定睛胤禌,“就让它呆着。”
“十一弟,有话说话,你别哭个没完。这会子你不在书房读书,跑这里来玩蛇,今儿先生不讲学吗?”嫤瑜往前迈出一步,虽声线还是颤晃,但胆子在一点点放大。
胤禌停住哭声,时不时抽泣,刘矩拿出汗巾小心翼翼抹去他的鼻涕眼泪,哀求道:“十一爷,您行行好,让奴才取走那条蛇。要不,奴才真没法活下去了。”
嫤瑜终于扭过头看向垂在肩上一动不动的翠青蛇,表皮平滑,但方才瞧着绿油油的颜色此时略微偏蓝。嫤瑜觉得奇怪,怎么还会变颜色,遂认真看起来。过了一会儿,蓝色渐渐偏多,嫤瑜伸出手想摸摸看,有些发怵。想了想,抽出丝巾,覆向肩部,鼓起勇气一把拿下蛇。
不再畏惧,嫤瑜把蛇抬高,看向蛇头。只见蛇的眼睛闭着,嘴角有血渍,头部半边好似被打扁。蓝色慢慢蔓延全身,逐渐取代翠绿色。
胤禌呆若木鸡看着嫤瑜,眼前年纪轻轻的二嫂身姿窈窕,容颜清丽,整个人如洁玉般温润雅致。从方才到现在一直端庄稳当,此时认真观察手里的蛇,又流露出小女孩般的好奇与纯挚。
“十一弟,这蛇真是不行了,还有得救吗?”嫤瑜把蛇递给胤禌,目光明净,恬静自如。
五公主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一步一步靠过来,“二嫂嫂,您,您不怕蛇呀!”
胤禌连丝帕带蛇一起接过,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二嫂。我养了它一年多,他是我的宝贝。”话说着,泪珠子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确认蛇已经死去,胤禌圈在怀里又坐回地上难受。嫤瑜建议要不就地埋在菊花园,胤禌点点头,刘矩便找来锄头在边上挖起来。
公主这时也安静下来,蹲在胤禌身旁,“十一弟,告诉五姐,谁那么见义勇为把你的蛇打得一命呜呼?五姐为你出气。”
胤禌抬头,鼻间喷出气愤,“见义勇为?”
拍拍公主肩头,以防她又蹦出个招惹胤禌的词儿,嫤瑜换了个问法:“十一弟,可是你的蛇吓着了别人?”
原是去年,胤禌从宜妃宫里搬出住进了阿哥所,毕竟十岁过后,一天天长大,就不合适呆在父皇的女眷堆里了。胤禌的住所前院挨着院墙种了葡萄,葡萄藤沿着架子爬升翻过墙头延向隔壁,而一墙之隔的院落就是五哥胤祺所居。
胤禌独居后亏是养了这条蛇,才逐渐摆脱对额涅的依赖,慢慢习惯自己的生活。平时奴才们也是把蛇看得很紧,几天喂一次食即可,主要吃蚯蚓或是蛙类。今早曦光明媚,胤禌便把翠青蛇拿出,放到葡萄架上让它活动活动,秋后葡萄叶逐渐枯黄,纷纷落下,翠青蛇盘旋在架上,颜色很明显。
可就在胤禌进屋吃早饭后,再来到院中,已不见翠青蛇的踪影,而隔壁却传来女人的尖声尖叫。胤禌连忙冲出自己的院落,去到隔壁五哥家门前,疯狂拍门。进去后,就只见五哥院里的太监正拿着棍子打它的宝贝蛇。
胤禌吼叫着夺过自己的蛇,正要发飙,却听得有宫女喊叫传太医,说什么见红了,怕是胎儿不保。胤禌一听,慌慌张张跑回自己的院落,怀里的蛇也已奄奄一息。
五哥虽是自己的同胞亲哥哥,可自小长在皇祖母处,与自己不亲近,不常搭理自己。平时一同相处的九哥、十哥又随父皇去了塞外,不得求助。如今不知五哥的侍寝宫女情况如何,若真是失了子嗣,就算到了母妃跟前,也庇护不了自己。
越想越怕,寻不着个人拿主意,胤禌便带着翠青蛇跑到景山,先招呼刘矩挖几条蚯蚓,看蛇吃点东西能不能恢复体力再活下去。
嫤瑜与五公主听过事情经过,不由唏嘘。五公主与胤祺一同长大,自是偏向胤祺,话不过脑口不择言:“那个宫女有孕,皇祖母也是知道的,那是五哥的第一个孩子。你养个什么不好,偏养个这么吓人的东西。万一那宫女有个好歹,你就是谋害皇家子嗣。”
胤禌顿时就急上脸,嫤瑜赶紧拉开公主,劝道:“五妹莫要这般说,十一弟应是无心的,这是意外。”
公主察觉自己的失言,站去一旁不再理睬胤禌。那边刘矩挖好了坑,胤禌爱惜地抚摸着翠青蛇通体蓝色的表皮,然后把蛇团成一圈一圈,接着向嫤瑜询问可不可以讨要那块丝帕包着那条蛇下葬,一时也不敢回去找个箱子装了。
嫤瑜肯定也不会再用那块丝帕,索性就随了胤禌的心愿。把蛇深埋后,嫤瑜与公主带着胤禌一同回到宁寿宫,正值闻讯赶去胤祺院里的宜妃探明情况后过来向皇太后禀明。
适龄的皇子们婚前都会安排侍寝宫女开导他们房事,胤祺院里有孕的宫女就是在此种情况下有了身孕。可惜,上午这么一闹腾,小产了,没留住。
胤禌垂头丧气跪在太后面前,太后一直抖着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宜妃也在一旁一阵阵叹气,这下可好,胤祺回来更是不待见她这位亲额涅了,肯定要怨怪她把弟弟娇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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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的会试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第二天考核步射与技勇。步射九发三中算是合格,而技勇分三项:
拉硬弓,根据自身体力从十二力、十力、八力三种备选弓中择一,限拉三次,拉满为准;舞大刀,从一百二十斤、一百斤、八十斤三号中择一完成规定动作;拿石硕子,为长方形石块,两边有手指头抠住的地方,备有三百斤、二百五十斤、二百斤三种重量,择一将石硕子提至胸腹间,借助腹力将石硕底部左右翻露一次,一次完成为合格。
第三天是文试,一篇策,出自《孙子》,两篇论,分别出自《孟子》与《论语》。
皇帝回京后,立刻召见胤礽与佟国维。佟国维递上录取进士名单以及成绩排名,而胤礽则上呈奏折,提出武举需要改良的建议。
皇帝一听,着实意外,优先拿起胤礽的折子看起来。
胤礽先是表述各省武举会试提前规定额数的现状以及随之带来的不利影响,然后提出:其一,各省选拔必须依照弓马技勇规定选拔;其二,不必拘定各省额数,通过选拔就可齐聚京师,统一应试;其三,边寒艰苦地区,可酌情拨款,资助获得会试资格的考生;其四,会试成绩出来后,可参照各省人口、大小、发展,酌定武进士名额,于各省卷内择优照数录取。由此,弓马优长者,不致遗漏。
放下折子,皇帝诧异胤礽的细致周到,而胤礽再次躬身请求,“汗阿玛,此次有百名考生在头两天的武艺考试中成绩优秀,但文试没有通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想要把他们招募进火器营,儿臣会安排学士为他们补习四书与兵书的知识要论,考核通过后,正式授职带兵。不知您可否同意?”
正如胤礽所述,这百名被淘汰的考生武艺精湛,唯独就是因为出身清贫,不得机会修习经书兵略。一到文试,就只能是抓瞎干瞪眼。
百名人员而已,皇帝略微思索,便准了。倒是对武举的改革,需要先拿到议政王大臣会议讨论,再由皇帝最后批准。胤礽呈递给父皇阅览之前,就已让富尔祜伦看过,既是富尔祜伦最先提的建议,当下他就表示支持。还特意讨好道,只要胤礽不追究当年他拿蛇吓唬表妹一事,他就会竭尽全力在议政王大臣会议上鼓动康亲王带领大家一致赞成,那样皇伯父不能完全否决,顶多只是加减条款。
八旗军政事务、宗室问题向来是先由议政王大臣会议讨论,胤礽乐见与富尔祜伦的关系明着是小打小闹,关键时却能促成某些决议的生成。站在皇帝的角度,很不喜欢权利被分走,但是又不能废除祖制取消议政王大臣会议,否则就会失去王公、重臣的支持。
翻阅今年新录取的武进士名单,皇帝特意过问石文炳推荐的人考得如何,因为他出塞前,石文炳还迟迟不上交推举名单。佟国维在胤礽之前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尽数点出名字与排名,皇帝看过,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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