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有从前与庆征、富尔祜伦挂平安牌的乐趣,也少了亲人陪在身边吃一顿暖融融的生辰家宴,嫤瑜入宫后的第一次过生辰,也可谓别开生面了。
获悉嫤瑜免去生辰庆贺,太后虽赞她懂事不张扬,但念及好歹是太子妃,不好悄无声息不了了之。于是太后提前发话与后宫妃嫔、公主、皇子福晋以及王公福晋,谁若有心,就给备份心意,送来宁寿宫,由她转交给嫤瑜。
撷芳殿少了宾客云集的热闹场面,但当嫤瑜从宁寿宫请安回来,却是大大小小的锦盒随她而回,堆满了撷芳殿的东暖阁。折梅与扶柳负责开盒报礼,葛嬷嬷带着春喜一旁登记录册,嫤瑜主座上休憩,喝着热腾腾的奶茶,听听看看,若是有中意的就留下,其余的则放入库房。
“皇太后,金制送子观音一尊。”
“惠妃,白釉送子观音一尊。”
“宜妃,翡翠送子观音一尊。”
“德妃,青白玉送子观音一尊。”
“荣妃,象牙制送子观音一尊。”
······
“裕亲王福晋,紫檀制送子观音一尊。”
······
“三皇子福晋,琉璃送子观音一尊。”
嘴里的奶茶失去甜味,嫤瑜差点就拿不稳手里的奶茶碗,赶紧放下的同时,出声止住扶柳,“先停一停,难不成太后要求大家只能送这个?”
葛嬷嬷看出嫤瑜的情绪略显波动,宽慰道:“听说只是太后让大家尽一份心意,不曾规定非要送这个。兴许是大家都想到一处了,纯属巧合。有时下头的拿不定主意,就会打听上头的动向,随大流而动,没准是知道了太后打算送这个,大家也就随流了。”
嫤瑜深吸一口气,没错,葛嬷嬷的分析有理。不愧是宫里的老人,大家的作派多少也是了解的。至今为止,皇长孙一直没有消息,太后没少在自己跟前念叨。这下可好,大家的注意力一致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
成婚半年,二爷对自己包容体贴,自己也在慢慢适应以二爷为中心的生活。可单单这孕育子嗣一事,真不是想有就有的。
这一尊尊各种材质的送子观音像,直让嫤瑜感觉压力重重,不由捂住双眼,不敢直视。忽听得扶柳念起五公主,嫤瑜立刻放下捂眼的手。五公主曾亲口告诉她,给她画了一幅画,可算是有不一样的礼物了。
扶柳见嫤瑜神色和缓,也配合着赶紧打开画卷,让主子换个心情。随着画卷缓缓展开,完全呈现在嫤瑜面前,嫤瑜由先前的微笑期待渐渐僵硬成尴尬不已。
折梅站过来看过,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唱礼的声音也是无可奈何,“五公主,绘送子观音像一幅。”
这下连葛嬷嬷都坐不住了,大家怎么像遵奉懿旨统一行事一般,未免也太整齐划一了。嬷嬷主动过来扶起嫤瑜,“娘娘,要不您先回后殿歇会儿。登记完毕后,您直接看册子,有心仪的,再取来便是。”
嫤瑜确实呆不下去了,无数的送子观音像,再虔诚的心态也要顷刻间崩溃。顺着嬷嬷的台阶而下,嫤瑜逃之夭夭直奔后殿,一踏进寝屋,就把门关上,自己一个人靠着门,好生为难。
不过片刻功夫,折梅来到门前,说是纯靖王妃来了。嫤瑜一听,立刻打开门,直奔前殿西暖阁。一见上姨母,嫤瑜的孩子气就上来了,瘪着嘴,一脸的委屈样。
纯靖王妃已经在东暖阁停步了一会儿,也从葛嬷嬷嘴里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会子再看嫤瑜,倒也不再顾念嫤瑜太子妃的身份,把嫤瑜抱住,轻轻拍着嫤瑜的后背。
“有什么好委屈的,权当大家都是一片好意。”
嫤瑜靠着姨母的肩头,“我哪儿能受得住这么重的福气,都快把我压垮了。好长时间我都没见上家里人了,怎么都不进宫来看我?”
嫤瑜新婚后的一段时间,尚氏倒是常进宫探望嫤瑜,后来就只是传话问安,人却是再没来了。给太后请安时,偶尔能见上外祖母很顺公主,可这段时间也见不上了。原本想着今日是自己的生辰,额涅肯定要来。谁知,额涅还是没来,幸亏能见上姨母,否则嫤瑜真是郁闷坏了。
若不是太子的主动表白,亦如女儿的外甥女可就是自己的儿媳妇了。纯靖王妃把嫤瑜拉着一块坐下,揽住嫤瑜的肩头,做不成儿媳妇,那就还是女儿一样看待。
“知道你在宫里不方便,也盼着见我们。可你姥姥现在就盯着你额涅,一得空就往伯爵府跑,没看她都少进宫了吗?这往后一段时间,就姨母心疼你了。”
嫤瑜坐直身体,不由担心起来,“我额涅生病了吗?”
王妃低下头掩住口鼻笑了笑,抬起头时吩咐屋里的折梅回避,后附在嫤瑜耳旁小声说道:“你额涅有喜了,快三个月了。”
一瞬间,就算是东暖阁里所有的送子观音加起来也比不过姨母说出的话更具有泰山压顶的重力,嫤瑜竟有些手脚发软,连坐着的力气都快没了。
王妃不知道嫤瑜的压力,看她目怔口呆的样子,连忙解释着姐姐已是三十四、五的高龄,怀孕不易,本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府上养胎。三四月后,就算胎稳了,姐姐也该显怀了,怕是也不好进宫看望嫤瑜。所以嫤瑜想要再见自家额涅,要么请旨出宫回府,要么就要等到额涅来年生产完再说。
嫤瑜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喜悦、担忧、低落,种种情绪蛛网交缠。额涅有孕,又要为自己添弟弟妹妹,这是喜事,嫤瑜当然高兴。可额涅毕竟年龄大了,生孩子的危险性肯定要比年轻人要高,必定需要无时无刻的小心呵护。
然而,为什么额涅都怀上了,自己年纪轻轻、身体康健,却迟迟没有动静。大家的目光好似都盯着自己,怎么自己就没怀上,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嫤瑜正苦恼着,王妃的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嫤瑜的小腹,“还没动静吗?”
见嫤瑜消沉地摇摇头,王妃连说不要紧,同时悄悄告诉她如何推算最佳的受孕时间,这是和顺公主嘱咐王妃一定要教会嫤瑜的。嫤瑜算了算,正好就是这几日,王妃笑嘻嘻私语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儿殿下回来,别害羞,你主动些。床闱里夫妻俩的事儿,不要一本正经的,男人不喜欢呆板的女人。”
话说着,王妃打开自己带来的锦盒,小心翼翼捧出一尊送子观音像,放到嫤瑜怀里。又是送子观音,嫤瑜差点就要晕倒。王妃护住神像,说明这是菩提木做的,正是当年他们挂平安牌庆征推荐的木料。观音像已经在潭柘寺开过光,希望嫤瑜虔诚敬奉。
在王妃的指点下,选出清静的内间,紫檀木的佛龛放上观音像,供桌上长明灯点上,鲜花、水果、点心摆好,香炉里还插上嫤瑜进献的三炷香。走完这一流程,听说太子要早回来给嫤瑜庆生,王妃再次暗示嫤瑜主动些,便及时离开撷芳殿,以免打搅了小夫妻俩的亲近。
姨母走后,嫤瑜估摸着差不多也该是二爷回来的时候,不由又是紧张又是娇羞。膳房早已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庆生的美味佳肴,嫤瑜自己也提前沐浴,从发间到身上,一股子清新的花香沁人心脾。
忐忑、期待来回颠簸,胤礽却迟迟不归,嫤瑜的等待只余下失落。就在此时,程圆从毓庆宫过来,说是索额图叫他送来法国传教士带来的红葡萄酒,适当饮用,不仅有益身心,还可美容养颜。
嫤瑜打量着眼前这个高约二十寸、直径宽约十五寸的橡木小酒桶,惊喜踊跃。这一天下来,总算是见到了别出心裁的礼物---鲜闻罕见的葡萄酒。
原本葡萄酒也并非西方独有,早在汉朝时期,葡萄从西域引进中原时,酿造葡萄酒的方法也一并传来。到了唐朝时,葡萄酒的酿制已成规模化。元朝更是到达鼎盛时期,不只是贵族豪门能饮用,普通百姓也能喝上几口。
然而,明朝以后,葡萄酒的酿制被抵制,进入低迷时期。到了如今的康熙年间,几乎销声匿迹了。
有了“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诗句指引,嫤瑜吩咐扶柳取来白玉酒杯。靠窗通炕上,嫤瑜胳膊搭于引枕,看扶柳抱起酒桶,斟满炕几上的一对酒杯。酒杯的洁白无瑕搭配上鲜艳透亮的宝石红酒液,醒目的视觉冲撞令人不自禁酝酿热情,流溢情致。
凑近酒杯,怡人的香气扑鼻而来,不单是橡木的树脂味,也不纯是葡萄的清香味,仿佛各种香气相遇,相融,沉凝馥郁芬芳。嫤瑜端起一杯,小酌一口,没有急于咽下。舌面被锦缎般丝滑温润的酒液覆盖,迷人的香气挑逗味蕾,过喉而下,细腻柔和,韵味悠长。
绮丽充盈双眸,薰芬缭绕鼻间,浓郁鼓动心扉,嫤瑜从端庄优雅的第一口品味陷入诱惑,然后一口接一口,一杯又一杯,随着酒液涌向四肢六脉,入宫以来的循规蹈矩、恭默守静滑向年轻人本该拥有的朝气蓬勃、鲜活明快。
“南枝夜来先破蕊,泄漏春消息。偏宜雪月交,不惹蜂蝶戏。有时节暗香来梦里。”
听过折梅与扶柳的禀报,胤礽除去外袍后,匆匆步往寝殿。刚踏进门,还没瞅见人,就先听到嫤瑜柔和清波般的声音悠然自得地哼唱一曲小令。
循声看去,就见墨云垂腰、软若无骨的嫤瑜趴在炕几上,左手手掌托起酡红的脸蛋,右手的纤纤食指绕着酒杯边缘划过一圈,蘸入酒杯,提起红汁,送入红唇。唱声戛止,笑态娇媚,星眼迷离。
扶柳刚想上前搀扶嫤瑜给胤礽行礼,胤礽竖手制止,令她们退下。胤礽默不作声,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小东西,好不容易让索额图偷偷带进些洋葡萄酒,想与你浅酌慢饮,为你庆生。你可倒好,自个儿先美上了。
索额图自从推荐金鸡纳霜治愈皇帝的疟疾后,与传教士张诚、白晋的来往更频繁了。一则皇帝重视两位传教士,索额图也能借机拉拢,顺便探析皇帝的动向。二则更多了解传教士带来的那些奇特的东西,有用的何乐不用呢?
这就如葡萄酒在中华地区变成了稀罕物,在西洋国家却是普遍酿制,成为西方人常饮用的佳酿。当胤礽在索额图的别苑尝过葡萄酒,嫣红的酒色令他想起嫤瑜害羞时的流霞淡抹,遂命索额图再向传教士讨些在嫤瑜生辰时送去撷芳殿。
胤礽已来到嫤瑜面前,但托腮垂眸的嫤瑜没察觉,檀口微张,粉嫩的舌尖溜出揾过唇面,语发娇嗔,“扶柳,跑哪儿去了?给我把酒杯斟满。”
这样的嫤瑜就算是前世夫妻一场,胤礽也未曾见过。有言女人百态,胤礽曾经以为指的是不同的女人,拥有众多的莺莺燕燕,自然也就看够女人的姿态。可现在,胤礽却有了截然相反的看法,一个女人本就有千姿百态、多情妙趣,只看你愿不愿意探悉她的方方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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