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边挖边问我为什么要在挖洞上浪费时间,眼前现成的盗洞,直接爬下去不就完了。我分析说:“应该是为了安全考量,扩张洞口方便大家进出。那两个先进去的生死未明,离他们失踪已经超过四十八个钟头,就算真的还活着,恐怕也已经呈现出虚脱状态。现在把洞口启开,是为了后期营救的时候不耽误时机。”
我们分成两队,轮流掘土,因为都是熟练工,又有现成的盗洞做底子,洞口很快就扩大到了原先的一倍多。趁着换手的时候,余师傅将我拉到一边,拧开头顶上的矿工帽,用铲子在泥地上比画道:“队上之前对地宫做过规划,墓室底座面积出奇的大,与传闻中的明墓规格不符。要依我的个人经验来推断,底下应当是’前殿后寝’的规格,怎么看都不会是个娘们儿坟。打洞的人是个老手,这洞的位置十不离九与棺椁垂直。”
“前殿后寝”的格局是传统的秦时标准,墓主人起码是诸侯等级的人物才配在死后设置地下朝堂,而朝堂里埋的自然是与墓主人生前有关的”办公物品”,比如批阅过的简书,记录功勋的谍报,甚至是殉葬的宝驹和臣子。在林芳提供的情报中,关于娘娘坟的描述一直没有脱离过第二陵的假设,而余师傅仅凭对地宫的规划就推测出地底下是一座秦墓,实在不得不叫人佩服他老道的经验。
我不明白他为何忽然之间要向我提起地宫的构造,并没有多话,耐心地等待着他的下文。这时,shirley杨晃了晃手中的电筒示意我过去。我快步走上前,发现其他几个人正围着盗洞窃窃私语。我立刻感觉不对劲,shirley杨举起手电,指着洞口说:“下边有东西卡着,铁铲打不进去。”
我拨开人堆,发现姜队长已经身先士卒钻下洞去,他整个人半蹲在泥土中,老半天才抬起头来说:“不对劲啊,这下边哪儿来的封门石。”
我一听也吓了一大跳,封门石一般都设置在墓室入口处,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墓室正上方,怎么会挖出一截封门石来?更何况这个盗洞是从内往外打的,如果真有封门石,当初盗墓者是如何穿透石层隔空打洞的呢?我们用缰绳将深入洞穴中的姜队长拉了出来,他浑身沾着泥土,不断地吐着唾沫:“真是见鬼了,下边封得死死的。我看那两个小子八成是溜号了,不可能在墓里。”
我怕他一时眼花看错了,决定亲自下去探个明白。shirley杨替我扣上了绳索,然后与胖子一道慢慢地将我放了下去。
地下的光线不足,矿灯能照射到的范围有限,下到七八米左右的时候,我能明显地感觉到脚底下有东西。我一手拉着绳索,一手将探铲敲下去试探,“咣当”、”咣当”的声响立刻传了上来,看来果真如姜队长说的,碰上硬家伙了。我松开握绳的右手,直接落在了挡路的封门石上头。落地之后,我先展开双臂大致丈量了一下地底下能够活动的空间,然后又蹲下身来研究起那块突然出现的封门石。这块巨石与盗洞成九十度垂直,石头周围的土因为长期积压早就变得坚硬如铁,根本无从下手,更别说再找缝隙另辟蹊径。我用指关节敲了敲这块封门石,只有微弱的闷重声传来。我心里明白这不是一个好兆头,石层越厚回音就越小,这种几不可闻的声音足以说明这块封门石的厚度有多么可怕,仅凭几把铁锹想要凿穿它,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这时,我腰上的绳索忽然紧了一下,这是我们商量好的暗号,用来确保彼此安全,我象征性地跟着拉了两下,示意自己无恙,然后又继续摸索这块光滑、坚硬的封门石,希望能找到一点儿线索。我始终想不通当初的盗墓人是如何透过这块巨石挖到地表的,更想不通那两个考古队队员是如何穿透巨石消失在墓室中的。难道真如姜队长说的那样,他们并没有进入墓室,而是溜号下山了?
正当焦灼之际,我头顶上的光猛地暗了下去,仔细一看,又有一个人影顺着盗洞缓缓降了下来。我朝旁边侧了个身,那人弓着腰悄无声息地落在我边上,我定眼一看,原来是shirley杨。
“你怎么也下来了?”盗洞虽然经过二次开发,但要说宽敞也只是勉强够两个人侧身通行罢了。shirley杨按了一下脚底的封门石说:“胖子和余师傅去检查另外一个盗洞了,我来看看这边的情况。岩石表面这么光滑,明显经过了人工打磨,你都检查过了?周围没有机关?”
我摇头道:“总共就这么屁大点儿的地方,两手一伸就能摸个遍,你看看周围除了土还是土,哪里能藏机关。”
shirley杨不信,她半跪在封门石上,沿着石头和泥土的接缝处一点一点地摸索,我只好顺着她的意思,从另外一边再次检查起来。
“老胡,快看这里!”shirley杨猛地拉住了我的手臂,我扭过头去,一束刺眼的光斑照在焦黑的泥土上,光圈中央露出一截绿色的物体,如果不抬头仰视根本注意不到。我伸手捏住那东西用力往外一扯,凑到手电光下看了看,居然是一只胶底解放鞋。我们两人面面相觑,shirley杨最先反应过来:“会不会是之前下来的考古队队员?”
我说:“坏了,鞋压在土里,那人八成也危险。”shirley杨拧开螺旋铲,取了一截能在洞中灵活挥动的部分,奋力朝着刚才挖出解放鞋的地方凿了下去,眼见原先只有半尺宽的洞口很快坍塌下来,我上前扒开墙壁上的洞口,发现这里的土层呈单一的焦黑色,与之前盗洞里层层堆积的沉积土不同。shirley杨很快也发现了其中的破绽,她兴奋地说道:“这个洞口是被人后来堵上的。我们找到的这处盗洞并不是直上直下,当初盗墓人为了避开封门石特意挖了一个’之’字形。我们在拓展盗洞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凭借过往的经验一路往下挖,错过了被人刻意隐藏的’之’字形路口,所以才会碰上本不该碰到的封门石。”
“先上去,看看其他人有什么发现。”解开了封门石的秘密,我们两人都不禁长吐了一口气。回到地面上之后,姜队长跟余师傅对我们挖出来的解放鞋进行了辨认。姜队长很肯定地说:“这是俺们队上的鞋,你看鞋跟上的编号,统一领来的都是’0101′打头。不过48码的鞋可不多见,走丢的那俩兔崽子都没有这个块头。”
余师傅看了一眼解放鞋,纳闷儿道:“不是他们还能有谁?晚上开会的时候不是点过名了?没丢人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胖子一把将解放鞋拍在地上,“有人故意把洞口堵了,这是打算私吞国家财产啊!你们谁都别拦着我,今天我王凯旋就要替天行道,将那些胆大妄为的不法之徒消灭在社会主义的铁锤下。”
我问胖子,他们在另外两个盗洞中有何发现,他叹气道:“碰了一鼻子灰,你说那封门石得有多大一块,一点儿空隙都没有。”
余师傅说:“这就对了,如此看来,我们挖到的根本不是封门石,应当是铺设在墓室上层的隔板,将整个墓室包裹在其中起到保护作用,就像蛋壳一样。”
“整个墓室都包住了?”林芳瞪大了眼睛,“古代哪有如此先进的切割技术,想要在原石的基础上切除完美的球形体在那个年代根本不可能达成。”
我对余师傅的推论表示肯定,正是因为板材与板材之间无法完美融合而是留有一定缝隙,没有形成完整的隔离层,才给了后世的盗墓贼可乘之机。这也就解释了娘娘坟里的盗洞为何会呈现出”之”字形。
“那还等什么,下去挖啊!”胖子扛起工兵铲,将缆绳往腰间一勒,拧起头顶上的矿灯说道:“刚才风头都让你们给抢了,这趟换我打头阵,争取早日为国家拿下胜利的果实。”
我心里琢磨着这小子肯定是怕别人捷足先登掏空了墓室里的陪葬品所以才会这般猴急,就安慰他说:“墙壁上的填土松软稀疏一挖就开,用不着这么较真儿。”胖子哪听得进去,一眨眼的工夫就进到了洞里。
盗洞里的空间本就不大,胖子那腰板儿一个顶俩,我们只能选出身材最为瘦小的林芳下去给他打下手,一方面要将挖出来的泥土及时清理出来,避免将自己活埋;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突发情况,给他安排一个打掩护的。很快胖子就将那条被堵死的墓道清理了出来,我们按照三人一组的行动顺序给各组编了号,然后依次爬进了那条不知通往何方的地下甬道。
由于之前胖子和林芳已经抢先一步爬了进去,我们后边的人也就自觉地两两一组拉开了距离,既方便彼此照应又能保证关键时刻进退自如,不至于挤成一团。王清正一路跟在我屁股后边安静得出奇,既没有到处跟人叫板也没有擅自行动,倒叫我有些不习惯。我问他怎么蔫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进墓室,有点儿慌。”我说:“这可不是你王大少的作风,难道怕黑不成。”他”呸”了一声,然后问我为什么让胖子打头。我一边爬一边解释说:“从战略的角度看,我们必须让他走在前头。”
王大少还不明白,又追问为什么。我只好压低了声线继续解释说:“宽,懂吗?宽。”
他沉默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不就是怕他太胖卡在半道上吗?你说得那么隐晦干吗?”
我急忙扭头给了他一脚:“小声点儿!信不信回头一屁股坐死你!”
“我**!胡八一,老子在前边都听见了,你就可劲儿诋毁你家胖爷爷吧,回头一屁股坐死你丫的!”胖子愤怒的声音从黑漆漆地甬道深处出来,弄得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身后那只小王八蛋。
“严肃点儿!”余师傅的声音从后边出来,“洞里没有力柱,吵塌了一个都跑不掉。”
我们在狭窄漆黑的甬道里爬行了十来分钟,前方的路慢慢地变得宽敞起来,不断有”咔嚓咔嚓”的声音传来。胖子朝我们喊道:“看见墓道了,前边有砖头路,你们都别乱动,我先下去瞅瞅。”
这无疑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至少证明我们已经进入到了墓室内部。林芳紧跟着胖子消失在甬道前方,我眼前的视线一下子豁然开朗。就在距离我们大概二十米左右的位置上,有一组较为显眼的阶梯形工事延伸到墓室深处,胖子他们就是沿着这条阶梯走下去的。
我观察了一下石梯周围的环境,到处都是没有填补完整的土坑壑沟。shirley杨从王大少身后挤了上来,她拧开一颗闪光弹丢下石阶,瞬间我们脚下的世界变得清晰无比。
“坏了,下边是排葬坑。”姜队长扑到阶梯边上,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你们看那底下的坑穴又密又窄,排得多整齐。古人对葬坑等级有着我们无法理解的执着,单位面积里出现如此多的坑穴,足以说明这里不是主墓室。”他说得这样激动,倒看不出有什么着急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坏了”具体指什么。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地下看了过去,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我虽然没听说过什么排葬坑,却能清晰地看见那些暴露在坑穴外没有被完全掩埋起来的尸骨。数量之多、排列之整齐全部出乎我的意料,简直就像一支由死人组成的军队。第一颗闪光弹很快就熄灭了,shirley杨问我怎么没看见胖子,我这才想起胖子跟林芳已经抢我们一步下到排葬坑里去了。
余师傅将我们拨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褐色的小玻璃瓶说:“都抹上,擦在鼻子底下。”我揭开瓶盖凑到面前一闻,顿时被一股辛辣的气味呛得眼泪直流:“咳咳咳,什么鬼东西,这么难闻?”
姜队长从我手里将玻璃瓶拿了过去,皱着眉头将瓶子的液体倒了出来,迅速地抹到了人中的位置上,9他一边打喷嚏一边解释说:“余师傅的独门配方,你就当它是一种中和剂。”
王大少捂着鼻子将瓶子推到一边,不满道:“中和个屁啊!人都快被熏死了,瓶盖在哪儿?味道真恶心。”
“尸毒。”余师傅虎着脸,一把按住王大少,将中和剂硬涂在他脸上,而后又对我们几个说:“我生平最怕带你们这些半瓶摇。地底下的苦你们吃过多少?一个一个见了好处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拿那个小胖子来说,半点儿纪律性都没有,后头折在里头都是活该!”
我忙说:“胖子皮厚,吃点儿苦对他有好处。余师傅您口恶心善,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您老快别气了,咱们赶紧下去找人要紧。”
就在我们几个抹药的时候,姜队长已经不声不响地跑下了石梯,他挥舞着手电冲我们叫喊道:“师傅,你来看看,这些尸体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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