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不太愿意去见李天星。他不清楚蛇仙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那天,看到王小妮这个村书记,好感没有,但要说有什么坏感,也谈不上。
从闫五玲的话里,他听出来了——到蛇仙驻村,对他来说是弊大于利。李天星这个当书记的,为什么要让他去驻村,闫五玲不清楚,他更搞不明白。
人家李天星是书记,他嘴大,自己嘴小,不愿意去见也得去。
吴蔚没说什么,拉开屋门走了出去。曾海华坐在办公桌儿前,胳膊上戴了一副花袖套,一脸的幸灾乐祸。吴蔚心道,奶奶个熊,诅咒你一辈子嫁不出去!
李天星跟头一天报到时有些不太一样,那天官气不太足,今儿感觉就不太一样了。一本正经,正襟危坐,官气彰显,吴蔚多少有些紧张。
吴蔚知道,这是人的通病,让李天星见市长省长,他也一样紧张。暗暗作了个腹式呼吸,微笑着按李天星的指示坐到了他的对面。
“小吴啊,这些天还习惯吧。”
“挺不错的,领导和前辈们对我都很照顾。”吴蔚低头垂首,恭敬地答道。
“这就好。咱们这儿的条件是艰苦了点儿,越艰苦越锻炼人。从咱们这班子里出去的县级领导可是不少呢,在复杂的环境下处理问题的能力才能锻炼出来。关于驻村的事,五玲都跟你说了吧?”前面那一通高调,吴蔚听得直起鸡皮疙瘩。
出去多少县级领导,关老子屁事!什么县级,以后老子还要当地厅级、省部级呢!
“都说了。我服从组织安排。”吴蔚一副老实的样子,让李天星产生了错觉,心道这孩子,怎么一点血性刚性都没有,真让他卷进蛇仙村的争斗,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李天星不由皱了一下眉头。手里的打火机飞速地倒来倒去,在桌子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找你来呢,就是想让你正确看待这件事情。实话跟你说,关于你驻村的问题,班子的意见是不统一的。我个人认为,你还是驻村要好一些。蛇仙这个村,情况很复杂,你去了以后就会明白。
“虽然在机关,比在村里要自在一些。但机关的工作毕竟挑战性差一些,男人吗,就该干点男人该干的事儿。别怕吃苦,也别怕寂寞。大道理你比我明白,我就不再多说了。
“说句老实话,小吴,我可是觉得你非常有培养前途,这就要看你怎么把握了。基层缺领导干部,特别是缺你这样的年轻、有学历、有能力的,这个情况想必你也清楚。可是,你得想明白一点,组织上凭什么把你放领导的位置上?”
李天星停下来,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别光听别人说上面有人、兜里有钱之类的屁话,本事才是最重要的。你没本事,把你放到那个位置上,你干得了吗?别以为当领导只就开个会、看个报纸、念个材料,那是目光短浅。跟你一起去蛇仙村的,还有两个机关干部,以你为主,他们都不脱离原岗位。”
李天星说的这些话,对吴蔚来说只是个心理安慰奖。他在吴蔚的眼前挂了一个大馅饼——这馅饼挂得很有技巧,想吃却够不着。他以为吴蔚很饥饿,只要这个大馅饼一直存在,吴蔚就会追着去咬。吴蔚以后明白了,这就叫领导的艺术,还有人起了一个十分美丽的名字——愿景。
这个简陋的小宿舍,刚住没几天,就要到条件更简陋的村里去了。吴蔚环视着这些天费劲心力布置起来的宿舍,摇了摇头。刚来的那几天,屋里总会爬进一只壁虎,探头探脑的。
吴蔚也不去打扰它,一天晚上心血来潮,还仿刘禹锡《陋室铭》调笑了一篇《致壁虎》,用手机敲出来发给了林玉可。其中有一段字,让林玉可那女人哭了半天:谈笑有壁虎,往来无卿卿。可以冻手脚,夜半醒。无温水可濯面,无美女可调情。
林玉可一看到这短信,马上打电话过来,抱着电话就不撒手。林玉可本打算来看吴蔚,可父母不同意她再跟吴蔚来往,看她看得紧,到哪儿都得报备。
那手机是家里给买的。以他现在那点儿工资,养活自己都费劲,哪儿有闲钱买这种奢侈品。那年月,手机费死贵活贵,买得起用不起。
吴蔚默默地收拾着行李。虽然说这个宿舍还是他的,可以后就要长期驻在蛇仙村。驻村期限是两年,也就是说两年内,蛇仙就是他的主战场。至于这间宿舍,乡里会为他留着,他还是乡里的干部。
正收拾着,林玉可的电话来了。自从毕业分手以后,两人一直靠电话联系,把林玉可都快折磨疯了,这些天电话明显得多了,看来,是对自己的思念集中爆发。
刚说了几句话,林玉可便开始哭了起来,“蔚,我想你——”
吴蔚沉默了。大学的那几年,一直是林玉可陪在他身边。虽然作为校草级人物,那些别有用心的美女对他不乏觊觎之心,可他却偏偏喜欢在女人中算是美女,在美女中却只能算是其貌不扬的林玉可。惹得学校里那些美女直说,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当然,吴蔚就是那颗好白菜。
“好啦,可可,别哭了。”吴蔚柔声安慰道。
“蔚,要不你别干了,回城里来吧。”林玉可抽泣着说道。
“那怎么行,我刚来不到两个月就回去?不白考了吗。你什么时候来?我到青川去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今天周二,周日我肯定去。我想到你们乡里去看看,我想知道,是什么非得让你留在那儿。”
吴蔚可以想像出来,林玉可一定是噘着嘴说这句话的。只要对他不满,林玉可的嘴肯定能挂五公斤的油瓶。
两个人煲着电话粥,吴蔚几次想放下,他的行李还没收拾完呢,可林玉可一直不放,这个同学那个同学的说起来没完。
“蔚,你知道青蓝爸是干什么的吗?”林玉可忽然神秘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她爸干什么的,关我什么事。东方青蓝那女人,别跟我提她。”吴蔚一想起东方青蓝那喷血的造型,心里就毛毛的。
林玉可像只下蛋的母鸡,在电话那头“咯咯”地笑了起来。东方青蓝那美女,追她的男人,如果每隔百米站一个,能绕地球一圈儿。可吴蔚觉得,那女人高傲得很,总想把那些追她的男人踩到脚下,踢了人家的下巴还得骂上几句。一点也不像林玉可,温温柔柔的。
“你还记着那事儿呢。青蓝被你看光了,人家生气才是,你这么大劲儿干什么。青蓝的爸爸可是平泽的副市长!”林玉可显然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吴蔚知道市里有个叫东方明启的市长,虽然林玉可一直在提醒他,可他一直没把两人联系起来。心里虽然小动了一下,可一想到东方青蓝对自己的态度,心情马上平复下来。
“副市长就副市长呗,东方青蓝恨不得我去死。我可不想拿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吴蔚嘴硬道。
“蔚,你说什么呢!真想走仕途的话,有人提携很重要。咱们都是同学,真要到事儿上,青蓝会出手帮忙的。你不了解她,她很仗义的。”林玉可的语气透着着急。
这个浅显的道理,吴蔚怎么能不知道。可让他在东方青蓝那女人面前服软,他还真办不到。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就觉得那女人跟他命格犯冲。虽然同在一个学校,东方青蓝又跟林玉可一个宿舍的。
“仗义?她对别人可能仗义,对我?恐怕仗义不了吧。”这话,吴蔚说得有点没底气。他知道,既然走上了仕途这条路,有个引路人再好不过。
李天星说的有道理,关键是有本事,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可埋在土里的金子,哪怕是狗头金,也得有人挖出来才行。埋在土里,狗头金也一文不值。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等周日咱们一起到平泽,去看看青蓝。人怕见面树怕扒皮,总归是同学。”林玉可这老到的语气,让吴蔚心里很不舒服。
林玉可终于挂了电话。吴蔚看了一下通话记录,整整四十分钟。
他知道林玉可在给自己创造机会。如果真地通过东方青蓝这条线搭上副市长这条线,他的仕途会顺利很多。他并不了解东方明启这个人,人家是副厅级干部,副厅离他这个乡镇小科员的距离,那可是孙猴子一个筋斗云的距离。
他到东方明启的位置,需要十年?十五年?抑或是二十年?吴蔚摇了摇头,继续把衣服收拾进皮箱里。
“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吴蔚疑惑地看了一眼被自己用瓦楞纸挡起来的屋门,已经快九点了,是谁这个时候来敲门?
刚走到门口,鼻子里就钻进了一股淡淡的香气,是个女人?
吴蔚打开门,桔色的灯光映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这个女人个子中等,上身一件黑色的低领毛衣,一条蓝色的牛仔裤,把女人的身材完全勾勒出来。
美女?!吴蔚看着女人,很眼熟,就是想不起来。那女人淡淡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白皙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红晕,“不好意思,请问,你这儿有‘热得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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