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这天,吴蔚早早起来,和值班的工作人员一起装车。已经快进烤火期了,天死冷活冷的。几个人一边把东西装到车上,一边抱怨着天冷得要命。
“今年看来又是个冷冬,这才十月就这么冷了。今儿得零下三四度了吧。”徐文灿把一箱书搬到车上,一边对马又庭说道。
“管他呢,反正咱们是冷不着了。水厂那头儿现在不是已经供上暖了吗?”马又庭嘴里叼着烟,整理着皮卡车上的东西,力求装得更多一些,少跑一趟。
“我听说是供上暖了。这回呀,咱们再也用不着生大铁炉子了。一下子从地狱到天堂了。”
马又庭瞟了徐文灿一眼,“那就是天堂了?原来怎么还成地狱了?你小子是没过过苦日子,真应该让你妈早生你几年!”
徐文灿讪笑着接过马又庭抛过来的绳子,“还是别了。这样挺好的。”
一般情况下,开发区的工作人员都不爱跟马又庭打交道,他这人性子直,爱耍混,有时还撂歪,反正不好伺候。
“别装的东西太多了。刘铁寨周书记支援的车马上就要到了。多跑一趟没关系,反正又不远,路也好走。”吴蔚看到马又庭一直往上撂东西,说道。
众人停下了手,嘻嘻哈哈地围到吴蔚身边,“吴主任,今儿中午好好庆祝庆祝!”马又庭凑过来,说道。
“对,是得好好庆祝一下。这可是咱们开发区的大日子,怎么庆祝都不为过。吴主任,我们强烈建议去‘梧桐祥院’!”蔺安良跟着起哄。
“那‘梧桐祥院’的水准可高着呢,市里一些大老板专程跑来吃蛇仙农家菜!”刘至远看这意思去过“梧桐祥院”,这会儿眼里流露出得意的神情。
“咱们也赶赶时兴,去那儿撮一顿儿。别看咱们这些当地人,原来那些传统菜吃不到了。”蔺安良道。
“今儿就别去了,以后有时间我请大家。咱们已经跟水厂的食堂协商好了,大家中午回不了家或晚上值班的,就在水厂的食堂吃。”吴蔚淡淡地说道。
马土根的梧桐祥院,他是去过的。开业那天,马土根还专程给他下了请帖,让他务必去捧场,可碰上临时有事,没去成。后来,马土根专程请他,叫上强生三溜儿两个,在梧桐祥院吃了一顿。
对马土根“土洋结合”的经营方式,吴蔚倒是很感兴趣,特别是大冬天的坐热炕头,对那些长年睡床的城里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今天单位的二十来人,再加上村里和水厂的人,怎么也得三桌儿,吃饭的由头只是搬个家,对吴蔚这个当家人来说,得好好掂量掂量。
他们的车开往蛇仙的时候,费传奇正躺在自己的宿舍里。感冒了,身上软软的,提不起一丝力气。
三溜儿对她说,让她搬到水厂去住,因为开发区整个单位租用了水厂的附属楼。费传奇高兴地抱了三溜儿,把三溜儿弄了个大红脸。
她问吴蔚怎么说的,三溜儿说没表态。费传奇失望地坐在风口呆了一个小时,当天晚上就发烧了。
原来,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付出真情,吴蔚的心就是石头做的,她也能用火热的情感把他焐热。可这一年下来,她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儿。
虽然心里一直隐隐地期盼着吴蔚能来告诉自己,跟他一起住到水厂去,可每当这个时候,总会有一个声音出来说,那只是妄想。
“咳!咳!”呼吸不畅快,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胸也疼得厉害,从今天早晨醒来,她就一直咳个不停,吃了药,也不太管用。
费传奇想家了。在家里,只要一有风吹草动,母亲一定会把舅舅舅妈都折腾来,又是验血又是拍片又是各种检查,可现在,自己觉得病得已经很严重了,还得自己一个人撑着。
她强挺着从床上爬起来,被窝里虽然暖和,但外面的空气却凉得很。她裹紧身上的棉衣,看看水桶里已经没有水了,只好提起红色的塑料桶,到外面去打水。
外面天阴着,风很大。费传奇一边走一边咳个不停,她怀疑,如果再这样咳下去,是不是肺就要炸开了。
已经结冰了,只有锅炉房里还有水。费传奇摇摇晃晃地朝锅炉房走去。门卫大爷看她不对劲儿,便上前问她怎么了。费传奇咳着说感冒了。
“你赶紧回去歇着,这水我帮你打,一会儿就给你送过去。有药吗?”
“有。谢谢啦。”
“谢啥哟。要不我把老铁头叫来看看吧。”
“不用了,已经吃药了。睡一觉就好了。”
费传奇在门卫大爷的帮助下,把水拎到了宿舍里。门卫告辞走了,她烧了一壶水,又缩进了被窝里。
肚子很饿,头昏昏沉沉的,不想吃饭也不想动。默默的,费传奇流下泪来。
她翻了个身,把头蒙了起来。一会儿,被子下面便传出嘤嘤的哭声。
……
自从知道费传奇到小学来教书,玲子最高兴的事儿便是回家周。上高中了,功课越来越紧,想起跟费传奇定下的三年承诺,玲子更加努力,学习也是不断进步。这会儿,在八百多人的高一年级,已经位居前十了。
玲子下午就要回学校了,走前来看费传奇,是她每月回家周必须要做的功课。走到她宿舍门前的时候,听到里面压抑的哭声,赶紧推门进来。
“传奇姐,你怎么了?”玲子掀开被子,看到一张黑着眼圈梨花带雨的小脸。
抽泣着的费传奇在玲子面前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抹了一把泪,问道:“今天回家周?”
玲子点了点头,又把刚才的话问了一遍,看着她脸上不太正常的红晕,手摸上她的额头,“哎呀!传奇姐,你发烧了!”
费传奇拨开她的手,“我没事儿,一会儿就退下来,我刚吃了退烧药。”
“这可不行。我去叫老铁头。这会儿感冒,一冬天可能都好不了。你怎么还一直咳着,也不怕得了肺炎!”玲子埋怨道。
“不用!玲子。我吃药了。”
“吃药也不行!你又是发烧又是咳嗽,要是严重了可就麻烦了!”玲子并不听她的,给她倒了一杯水,嘱咐了两句,转身向外走去。
也是赶得巧,玲子刚一出学校大门,便遇到了吴蔚他们搬家的车队。吴蔚正坐在前面副驾驶位上,看到玲子,便让马又庭停车。这一晃有大半年没见玲子了,看到已经长了半个头儿的玲子,吴蔚必须得打个招呼。
玲子见吴蔚从车上下来,眼中露出喜色,“大哥,你要干啥去?”
“我们单位搬水厂这头儿来了,以后,我们就在那儿上班了。你呢?在家休回家周?”
“嗯。正好,大哥,你去看看传奇姐吧,病得可厉害着呢,我去叫老铁头。你先进去看看她,让她好好治病,都应该去医院了!”玲子转身小步跑开了,吴蔚抬手想叫住她,又把胳膊放了下来。
在原地站了几秒,吴蔚拉开车门,让马又庭先过去,他一会儿就到。马又庭应了一声,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两辆刘铁寨的面包车,走了。
吴蔚来到费传奇宿舍外面,正要抬手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心里不由一紧,这个傻丫头,咳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看医生,就自己乱吃药!
想到这儿,吴蔚也没敲门,径直推进了屋。
“玲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咳!咳!老铁头,咳!是不是没在家?”
费传奇窝在被子里,以为是玲子回来了,眼睛都没有睁。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人应声,只觉得床前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便把眼睛缓缓睁开了。
看到居高临下正看着她的男人,费传奇心里一酸,委屈地把被子蒙到脸上,又是一阵闷闷的咳嗽。
吴蔚一把把被子掀开,“感冒了,鼻子本来就不通气,你还把自己闷起来,傻呀你?”
费传奇的所有委屈全部爆发了,她猛地把被子全部掀开,“我本来就傻吗!你管我干什么?!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咳!你出去,出去!”
看着脸通红的女孩儿,吴蔚的心里很不好受。有那么一刻,他想把这女孩抱到怀里,好好安抚一番,可是他不能那么做,他们走不到一起,没有结果的爱,不如不爱。
“传奇,你别这样……”
“我不这样我能怎样?”费传奇的头发乱糟糟的,就像睡梦中被人为弄醒的小猫一样,张开利爪发泄不满与愤怒,“你走开!心里没我,就让我自生自灭!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心狠的人!”
吴蔚手足无措了。他突然觉得,他站在这里,就是对费传奇的一种伤害。
他默默转身,想要离开。费传奇察觉了他的意思,从床上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精壮的腰,脸贴着他宽厚的背,费传奇的嘤嘤哭泣,几乎要把吴蔚的心哭化了。
吴蔚轻轻转过身子,抱住了费传奇的头,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叹了口气,“傻丫头,你怎么就这么傻呢?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这么一意孤行!”
“靓哥,靓哥……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这种情形下,吴蔚要是再把费传奇推开,那他就不是男人了。发觉怀中的费传奇正在瑟瑟发抖,吴蔚这才意识到她还光着脚,赶紧把她抱起来,放回床上,盖好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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