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正凯不由有些担忧,他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看到娄广野坚定的目光,他的心里不停地在打鼓。
“我看,我还是向领导请示一下吧。是走,是查,等领导们商量以后再作决定。”邹正凯沉吟半晌,说道。
“我不主张马上就打道回府。就是不查,也要在这里呆几天。我可不想让犯罪分子笑话我是胆小鬼。”娄广野干的就是这种工作,见惯了阴暗面的东西,他身上的正义之气暴涨,与原来的气息大相径庭。
邹正凯瞟了他一眼,感到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的脸上露出隐隐的不悦。
他轻咳了一声,“谁也不是胆小鬼。现在不是惩英雄的时候,要想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单靠咱们这几个人,行吗?”
吴蔚承认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作为这个调查组的组长,他必须要把相关情况如实报上去。他们并不知道,在得知消息的时候,邹正凯已经第一时间把情况向常务副部长艾嘉星作了汇报,艾嘉星当即指示他们马上撤回来。
“够与不够,也不能让他们笑话了去。小吴,你不怕吧?”娄广野扭头问吴蔚。
吴蔚马上摇了摇头,他怕什么?他怕的是四平八稳的生活,这种刺激,多来一些无所谓。
看到吴蔚点头,娄广野微笑着看向邹正凯,目光里满是挑衅的味道。吴蔚沉声说道,“不怕倒是不怕,邹处长说的也很有道理。虽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
“我想知道,是谁在背后对咱们下手。如果咱们一走,龙岛没了压力,还会认真追查下去吗?”娄广野截住了吴蔚的话头。
“艾部长已经发话,让咱们马上撤回去。明天就走,别再说了。”邹正凯放下电话,说道。
娄广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吴蔚见他走,也站起身来,但没有马上出门,而是回身对邹正凯说道,“邹处长,这些天我和娄主任一起调查,发现了一些问题,我个人认为,还是有必要再深查一下。”
“没你的事!”邹正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吴蔚气结,没想到好心提醒反倒碰了一鼻子灰。张嘴还想说什么,可一看邹正凯的“长白山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看了一会儿电视,吴蔚正想上床休息,手机响了起来,是娄广野。
“休息了?”
“没呢。娄主任,有事?”
“你出来一下,我在下面大厅里等你。”
吴蔚赶紧换上衣服下了楼。娄广野看到他,冲他招了招手。吴蔚快步走了过去。
“一起出去走走。”娄广野轻声说道。
吴蔚没有吱声,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来到街上。已经十点多了,大多数人已经休息了,可这个城市却没有休息。
“小吴,白天的事你怎么看?”娄广野扭头问道。
“应该是冲着这个案子来的吧。娄主任,你有仇家吗?”吴蔚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娄广野长年从事案件检查工作,肯定会因此而伤害到某些人的利益。人就是这样,从不考虑自己做错了什么,总是想别人对他做了什么,哪怕正义站在对方一面,也认为是对方对不起自己。
娄广野一怔,仇家?他干案件检查已经十多年了,从毕业就进入纪委系统,从市纪委再到省纪委,得了“办案专家”的名头,大大小小的案子办了几百起,那些被他“得罪”过的人,算不算仇家呢?如果算的话,他的仇家,还真是不少。
见娄广野不说话,吴蔚又问说道,“我在农村工作的时候,也曾经得罪过人,因为人家的报复还进过医院。就在我任蛇仙开发区副主任期间,有一个我曾经修理过的人,居然把我们的办公楼都给炸塌了。直到现在,这个人还在逃。”
“什么?还在逃?那今天……”
“您是说今天那人是冲我来的?寻仇来的?不可能。”
“为什么?”
“那人使的一手好飞刀。他不可能采取近身搏斗这种方法,也不可能一下子找七个人。那些人,都是地痞流氓,给人充当打手的。跟我有仇的,是个被通缉的越狱逃犯,怎么可能当街行凶?”
“哦。今天那些人是经过训练的,一看就属于某个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或许……充当的保安?”
“保安?您怎么看出来的?他们也没穿保安制服啊?”
“感觉,我感觉他们就是保安。别看他们在派出所里的笔录,那些人狡诈得狠。干了这么多年,那些人是什么货色,我能看得出来。”
“娄主任是学什么专业的?”
“我是警校毕业的。”
“哦,怪不得!”吴蔚这才恍然大悟,两人白天还击的时候,娄广野虽然不像他打的那么行云流水,但擒拿倒是一板一眼。
“你说他们还会对咱俩下手吗?”娄广野又问道。
“不会了吧。已经被抓进去四个了,那仨人早就跑路了,还往枪口上撞?”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咱俩这些天,又是找开发商,又是找相关的工作人员,让某些人已经发毛了。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见见这位郝市长呢?就这么回去,实在是不甘心!”
“夜探郝宅?”吴蔚刚说出来四个字,娄广野便笑了,这小子,比他还敢想敢干。
“那倒不必,咱是执法者,不干违法的事。”娄广野停顿了一会儿,“要不,咱俩到积余县跑一趟?”
“现在?”吴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娄广野这个时候要深入虎穴?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叫叫嚣起来,一种侠客情绪自脚底冒了出来。
“敢不敢去?”娄广野沉声问道。他听出了吴蔚的兴奋,情知这小子也有一探究竟的冲动。
“那有什么不敢的!可是,大晚上的,咱们找谁去?”
“还记不记得积余最大的铁矿开采场?”
“记得。咱们调查的时候,那个张姓老板说出来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想那个采矿场,应该是个突破口。那个采矿点有些古怪,那地方应该是他们把钱洗白的地方!”
说话间,娄广野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就出示了执法证,司机一听他们要去积余县,说什么也不去。
“我劝你们俩也别去,这个时间去积余,路又不好走,被人劫了,哭都没地儿哭去。二位,我可不是拒载,我是真的不敢去。您二位还是下去吧。”
两人没办法,只好苦笑着下了车。吴蔚本以为会度过一个紧张、刺激而又充实的夜晚,谁知在被第一个出租车司机拒绝以后,接下来的两个司机也是拒载,最后一个,目光里写的全是“你们是坏人。”
“这些司机,胆子怎么这么小!”娄广野摇头笑道,“看来,咱哥俩真要空手而归了。小吴,你这身功夫跟谁学的?在学校学的吗?”
“不是。我从小就拜了一个师傅,他的功夫非常高,几岁的时候就跟师傅练了。”
“怪不得。底子这么厚。”两个人慢腾腾地往回走,娄广野看来还是不死心,嘀咕道,“回去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琢磨今天的事儿,总觉得特别蹊跷。郝为民哪郝为民,你可真是个‘为民’的‘好官’啊!”
“娄主任,你们肯定会成立专案组,你也一定会在专案组里,到时候好好查查不就行了吗。我也真想把这事儿搞清楚呢!作为一个主管城建环保的副市长,居然插手这么多的工程,还伸手买官要官,真是太令人发指了!”
“人,都是有yu望的。有的人能节制住自己的yu望,可有的人却控制不住。哪有那么多的嫉恶如仇啊。这两天,我就发现跟你特别对脾气,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太少了。”娄广野叹了口气。
他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虽然号称三十多岁,却只是“尾巴上的年轻人”。人一到四十岁,随着阅历的增加,心态的成熟,往往思想上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娄广野正处在这个阶段,不惑之年,困惑更多。
两个人并肩朝宾馆的方向走去,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了,城市逐渐安静下来。
前面不远处,一个拾荒者正在翻捡着路边的城净箱,他翻的很认真,不时地从里面翻出一些东西来装到黑色的塑料袋里。
“你看,这个城市看上去景色那么美好,可是在晚上的时候,还有一群这样的人,看着真让人心酸。这些流浪者,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要到处流浪?找一份工作不是很好吗?哪怕是帮人背东西,也比这样来得有尊严!”娄广野的形象又在吴蔚心里高了一截儿,不为别的,单为他内心深处那份悲悯情怀。
“这些流浪者中,有的不得不流浪,有的愿意流浪,有的却是好吃懒做。不瞒您说,我师傅就是个流浪者。他从来不说一句话,默默地把一身功夫教给我。在我长大以后,就很少见到他了。最后一次见他,大概是在两年前吧。”
“你的师傅,是流浪者?怎么会!”娄广野很是诧异,满脸地不相信。
“他就是一个流浪者!”
师傅,如果找到你,你一定要跟我走,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不用再四处流浪。——吴蔚在心里说。
离流浪者越来越近,吴蔚全身的肌肉突然紧张起来,那个身影,怎么会如此熟悉?吴蔚紧走几步,走到他的面前,看到他正从垃圾箱里拿出一块别人吃剩的半个面包塞进嘴里。
吴蔚伸手,打掉了流浪者手里的东西,上前抱住了他。站在身后的娄广野,看到这一幕瞬间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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