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谢谢你。你说的这些,我们都记下了。虽然不能一下子全部解决,但也请各位老人家相信,经过一代接一代的努力,咱们贺家寨会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洛文海的话,并没有激起老人们的同感,他们的反应极其淡漠。
几个人告辞了,继续向下一个村前进。吴蔚刚才问过一个老人,这一片村庄一共有五个行政村,都是连在一起的。
这五个行政村走下来,得到的结果大致相同。两个部门的领导直出冷汗,特别是看到那一个个破旧的村两室,洛文海的脸更是阴沉得要命。
村两室可是一个村形式上的中心,一个村连个像样的两室也没有,是不是就象征着村民的心已经散了呢?
吴蔚一边走一边记录,这五个村走访下来,共跟13个村民进行了谈话,其中有党员6人。看了五个村的村两室,过得去的1个,破旧的2个,没法儿用的1个,根本没有的1个。
这5个村,经济全都是“打工+种地”的模式,实际人均纯收入大概过不去三千块钱。
吴蔚给立江打了电话,让他把车开到何家寨村口。一行人在村口的大树下等着,立江还没把考斯特开过来,倒是有四五辆小车飞驰而来。
洛文海皱了皱眉,吴蔚一看马上就明白了什么意思,估计是地方官们到了。——他们的耳朵可真长啊,吴蔚心道。
最前面的车刚停稳,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各位领导,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
吴蔚上前拦住了他,冷声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肥头大耳点头哈腰地说道,“这位领导,我是石塘县委书记庞国栋。不知道各位领导来石塘县调研,招待不周。还请各位领导移步石塘,快到中午了,请各位领导到县里吃顿便饭。”
“谢谢,不用了。我们已经有了安排。”吴蔚冷着脸,看着肥头大耳紧张地擦汗。他知道洛文海现在心情不佳,不想见这些地方官。特别是看到庞国栋一身名牌,装模作样地夹着包,跟那些走访过的老百姓天壤之别,就知道他已经把屁股坐歪了,这种人,洛文海更是不想看到。
“那怎么行!知道省领导来了,市委毕书记已经往这边赶了。这位小同志,还是请洛书记移步石塘吧。”
洛文海不说话,吴蔚没法儿答应,两人僵在那儿,吴蔚不退,庞国栋也不退。
考斯特开了过来,立江按了按喇叭。洛文海分开人群,径直向考斯特走了过去。
“庞书记,你们还是回去吧。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吴蔚一边快步跟上洛文海,一边说道。
洛文海的态度,就是大家的态度。在走访的过程中,发现的那些问题,有的是以前就存在的,有的却是新发现的。洛文海心里不舒服,他的治下,农村还存在着这么多的问题,需要他这个一把手把握全局,他不能把精力都浪费在听地方官的汇报上。经过加工的汇报,远不如一线自己调研得来的情况真实。
“洛书记,洛书记……毕书记已经来了,您再稍等一会儿,稍等一会儿……?”看着考斯特的门一点点关上,庞国栋居然把庞大的身躯挡到了考斯特前面。——毕克明已经给他下了死命令,尽全力把洛书记一行人留下。
这种事情自然不用洛文海出头,吴蔚一个人就够了。吴蔚从考斯特上下来,站到庞国栋面前,“庞书记,你还是让开吧。你这样做,会让我们难做的。”
“这位兄弟,你就替我们说句话吧!毕书记让我务必把洛书记留下。我也是没办法。这是我们的一片心哪!如果洛书记就这样走了,刘北口市、石塘县这脸往哪儿放?”庞国栋几近企求的口气,让吴蔚颇觉无奈。
“庞书记,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让我很难办!你——还是让开吧。”吴蔚耐着性子,说道。
“你看,你看,毕书记已经来了!那辆车就是他的,还是等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吴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是一辆轿车飞速驶了过来。
吴蔚叹了口气,转身上车向洛文海汇报,刘北口市委书记毕克明到了。洛文海沉吟半晌,也不想做得太不近人情,便让吴蔚转告毕克明,让他到车上来。
毕克明人长得的精瘦,跟庞国栋站在一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听吴蔚让毕克明上去,庞国栋松了口气,抹了抹汗,离开了车头处。
大约两三分钟以后,毕克明出现在车门口,对庞国栋说道,“乱弹琴!你先回去吧!”
庞国栋哑然,他何尝不知道今天行为失当呢。换个角度想想,留下洛文海的方法多的是,随便一种也比直接拦在车头前要强得多。垂头丧气的庞国栋只好躲到了一边,后面跟着的县里大大小小的领导们,鄙视他的有,同情他的有,担心他的也有。种种复杂的目光落在他那肥胖的身躯上,他不敢直视自己的下属,今天他的脸算是丢尽了。
考斯特车身后留下一路烟尘,上了高速后不知去了哪里。
“他姥姥的!廖书记,马上查清楚,省领导在这里都了解到了什么情况!看看有没有诬蔑咱们的。查不清楚,老子撸了你!”庞国栋冲着站在身后的紫墟镇党委廖书记怒声喊道。
“是,是,是……庞书记,您到镇上落个脚吧,我想把镇上的一些工作情况向您汇报一下。”廖书记也不敢笑,一脸沉痛地说道。
“汇报,汇报个屁!老子头上这帽子,快要被摩挲掉了!走,回去!”庞国栋不耐烦地挥挥手,肥大的身躯钻进了车里,一溜烟扬长而去。
村里看热闹的老百姓站在不远处,不时发出窃笑声,看到庞国栋费劲地钻进车里,在场的老百姓发出一阵哄笑。
“散了散了,该干啥干啥去。”镇里一个年轻的干部冲着人群挥了挥手,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考斯特里,毕克明正坐在洛文海的对面,毕恭毕敬地听着洛文海讲话,“克明同志,我说到的通过走访得来的这些问题,你们也想些办法。随时经济的发展,农村各种各样的情况都已经出现,有的已经很严重了。咱们光注重土地的荒漠化还不行,农村教育、农村文化的‘荒漠化’更是触目惊心。咱们这些当领导的,关注的不应该仅仅是GDP、财政收入、固定资产投资、工业增加值等等这些个数字,更要关心群众是不是幸福,是不是开心,是不是快乐。
“刚才我在走访过程中,听一些人反映,农村孩子虽然能够保证九年制义务教育,但学前教育却远远跟不上。现在,哪个村也没有幼儿园,那些孩子都是靠隔代人带大。现在,谁家的孩子也不多,隔代人带孩子,容易娇生惯养,而且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早教,这些孩子,已经在起点上输了。回去以后,省里会筹备一个全省的教育工作会,所有的资金投入和师资力量,都要向农村倾斜!
“克明,刘北口是咱们省经济比较落后的一个市,这几年你们也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但说真话,成效并不大。我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说让你们找些短平快的项目来上,而是要做好打基础、利长远的工作。多到基层走走,多听听老百姓说什么、要什么、想什么,咱们的工作就能做好一半了。刚才有位同志说,‘农村真穷,农村真苦,农村真没前途’,我听了深受震撼。这些年,咱们忽略了农村兄弟的感受,农村被有些领导给刻意边缘化了。
“还有我们的基层干部,不管是乡里的,还是村里的,有不少人都抱怨他们素质低,其实换位想想,他们的工资都不高,眼下也没有办法改变他们的现状,怎么办?也得想个办法。有村干部说,他们一年辛苦到头儿才挣三四千块钱,虽然他们不是体制内的人,可他们得养家糊口是不是?村里人对他们不满,觉得他们是村里的干部,不能忙着自己发家致富,可如果他们都不能发家致富,又怎么能带领百姓致富?这是一个两难的命题,家骥,你们得想办法好好解决……”
车厢里,只有洛文海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吴蔚看着洛文海,他的头发上、鞋子上沾了些许灰尘,衣服也不像刚来时那么整齐了。白色衬衫的领子上,泛出一圈淡淡的黑灰。
听着他沉有力的声音,吴蔚心里泛起一股暖意,如果换作是他,上位已久,是不是还有勇气坐到村口的一块石头上?
“洛书记,还是到市委坐一会儿吧。在市政府招待所用些便餐,然后休息一会儿,再到各县去转?”毕克明借这个机会,又汇报了刘北口市这些年在现代农业发展、基层组织建设和教育方面采取的一些措施,最后说道。
洛文海沉吟半晌,到了刘北口,毕克明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亲自跑来迎接,虽然他作为上级,拒绝的话毕克明丝毫没有办法,但显得有些不尽人情,密切联系群众的同时,也得密切联系下级。
“好吧。这都快十二点了,中午就找个地方随便吃点吧,晚上再到刘北口。这样能多走几个地方。”见洛文海答应下来,毕克明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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