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文海看了一眼地中海发型的男人,敲了敲桌子,“捞干的说!”
那个男人一紧张,说话结巴起来。吴蔚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万分感慨。他并不否认,有些领导的口才是极好的。脱稿讲话,结合实际,引经据典,极富煽动性,但有些领导却不敢恭维,如果脱稿就是“嗯嗯啊啊”,不脱稿就是小学生念课文,照本宣科。
身在官场,吴蔚知道口才的重要性。特别是身居高位的人,必须得有一副好口才。好口才如瘸子手里的拐杖,短了寸步难行。
在青川的时候,他就遇到过一些领导,离开稿子不会讲话,一会儿便离题万里,讲的人昏昏欲睡。那时候他就想,这样的领导,怎么走上领导岗位的?讲话是一项必备技能,就如吃饭不带嘴,那饭怎么吃?
下乡过程中,遇到老百姓把你围上,你肚子里再有东西,不能用语言表达出来,会给老百姓留下什么印象?特别是在突发状况下,没有秘书替你写讲话,需要你即席发言的时候,你还接着“嗯嗯啊啊”不知所云,恐怕没有比这样更能激化矛盾的吧。
电力公司的领导吭哧吭哧地终于把大致情况讲清楚了。
“电力公司必须做好三件事情,第一是摸清底数,清楚哪段线路可能发生问题,有没有线路老化,哪些地方易出问题;第二备好零件,特别是易损零件,保证货源,一旦哪个地方发生大面积停电,需要更换零件,必须保证第一时间到位;第三是抢修队伍。组织一支精干的队伍,哪里出现问题,第一时间赶到哪里。”黎明旭严肃地说道。
“是,黎省长,回去以后我们马上组织班子会,把领导的指示第一时间传达到每一位电力职工!”地中海发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道。
“卫生厅谁来了?说一下你们的准备情况!”黎明旭接着说道。
一个中年女人举手示意,吴蔚认识,是卫生厅厅长郦娟。
郦娟是个极强势的女人,不然也不会走上厅长之位。卫生系统是个大系统,也是一个事关民生的极其重要的部门。省领导把这样一个重要的部门交给一个女人,足可以说明郦娟的能力。
郦厅长说话很快,简明扼要,说了四件事,第一件是开了系统电视电话会;第二件是备足常用药品;第三件是加强卫生防疫;第四件组织各市、县成立医疗救援队。
听着郦娟的话,吴蔚想起一个传言。这次换届,郦娟可能要被提拔为副省长,郦娟是“非少女”——非党、少数民族、女干部,这三重身份,就是“吉祥三宝”,这么多年来了,上级也是冲着这个方向培养的。
“现在,咱们全省面临的将是一场灾害。卫生系统目前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灾后无疫病!交通厅?”黎明旭眼睛扫了一圈儿,目光落在交通厅长毛万起身上。
半个小时后,几个关键系统都已经汇报完毕。洛文海开始讲话了。
洛文海的讲话,是一处的秘书班子准备的,吴蔚也看过,不长,很实惠,符合洛文海的风格。
“同志们,这次我们河京省面临着巨大考验,距离这场特大暴雨到来,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二十小时,很短,也很长。咱们一直讲‘未雨绸缪’,我们现在做的,就是‘未雨绸缪’!为什么要开这个会?因为摆在我们在前的,是一项极重要的政治任务!在这次自然灾害面前,要确保不死一个百姓!不决一道堤坝!……”
半夜,闪电和霹雳过后,大雨倾盆而下。
吴蔚没有回家,就住在宿舍里。睡觉以前,他给东方青蓝打了个电话,嘱咐她关好门窗,把电视、电脑等电器的电源拔掉。
“蓝蓝,不要害怕,打雷的话你就用棉花把耳朵塞上。”没结婚以前,吴蔚还真不知道东方青蓝晚上怕打雷。只要打雷,就往他怀里钻,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有的时候,会把他的胳膊掐出血印儿。
吴蔚问她,原来没有我的时候,你掐谁?这女的说,原来掐自己,现在有你了,再掐自己是傻子。
雷声、闪电,天气闹得太过热闹,吴蔚再也睡不着觉,索性起来到值班室。
值班室里,有办公厅的三位同志值班,其中一人就是张思显。三个人都没有睡觉,这么大的雨,万一出现险情漏报的话,那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思显也值班啊?”吴蔚主动问道。
张思显鼻子里“嗯”了一声,眼睛继续盯着书,没说其他的。吴蔚有心让张思显到自己办公室聊一会儿,可一想到他如果走了就是脱岗,平时还差点儿,这么关键的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跟其他两个人打了招呼。那两个人知道吴蔚是什么位置,巴结着又是倒水,又是拿西瓜,张思显看着直撇嘴。
“这是哪里来的西瓜?”
“处长慰问。说我们得值一宿班,多给我们吃点西瓜,一会儿就上厕所,省得犯困。”
吴蔚也没问是哪个处长,当然,西瓜也没有吃。看着张思显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样子,觉得挺没意思,跟三人打了声招呼,便出去了。
凌晨四点多,吴蔚醒来。开始向值班室了解情况,如果有灾情,各地肯定会集中上报。
吴蔚一边听一边问,马上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第一,城市内涝严重,远比河流水库更严重。京安、平泽等市区低洼地段,汽车抛锚,积水一人多深,根本无法通行。第二,各地降雨还未结束,个别地区还有持续的可能性,防洪形势异常严峻。省内三大重要河流,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洪峰。特别是平泽湖水系,由于上游降水量聚增,防洪形势特别严峻。
快速地把这些内容记录下来,吴蔚稍加整理。
洛文海打来电话,让立江过来接他一趟,他便冒雨出门,和立江一起去接洛文海。
洛文海的家就住在省委大院里,一座独栋的小楼,和陆慕白家相距不远。一般情况下,陆慕白会等在他家门口,两个人一起步行过来。
今天情况特殊,立江把越野车开了过来。
吴蔚先在车上打电话告诉洛文海,车就在门外。撑着一把大伞,胳膊底下夹着一把,在楼门口等着洛文海。
不一会儿功夫,洛文海下来。快步跑向车门,吴蔚只好打着伞在后面跟着跑,幸亏没几步,否则真得淋个落汤鸡。
“情况怎么样?”洛文海上车就问。
吴蔚赶紧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洛文海听完,眉头紧皱,“什么?!城市内涝严重?什么原因?”
“我了解过,一则这次降雨过程百年不遇,这特大暴雨的雨量太大了。二则排水管道堵塞现象比较严重,水跑不开,京安河水位暴涨,行洪能力受限。红旗南大街立交桥下,已经有上百辆轿车在水里抛锚了。”
“走!过去看看!”
“这个……”立江犹豫了一下,雨下得这么大,他不知道哪里过得去,哪里过不去。万一在水里抛锚,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只犹豫了一下,立江便把车子调到往红旗南大街立交桥的方向。
雨还在下。老天似乎在发怒。
街上没有几个人,他们车子驶过的地方,临街一些店铺一楼已经进水,看到有的百姓正往二楼搬东西。
“这些市政工程,就是样子货!雨是下得大了点儿,但也不至于造成城市内涝吧!”洛文海怒道,“今天修这里,明天修那里,连个下水道都修成这副德性!”
“这雨下得太大了。”吴蔚无力地说了一句。
雨点儿打在玻璃上,雨刮器刮过的地方,一秒钟不到又是模糊一片。立江在部队的时候,是汽车教练,对汽车性能的熟悉程度,比对自己的身体还熟悉。他加着二十万分的小心,水中行驶,考验的是技术,也是耐心。
“那儿怎么有个人?在干什么?”洛文海指着前面不远处问道。
“是有个人。弯着腰,好像在掏什么东西。”吴蔚瞪大眼睛,想看清那个人到底在干什么。
“你下去看看,这么大的雨,那人在干什么。”
洛文海的话音未落,吴蔚已经撑着伞下了车。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走起来有些艰难。伞根本不管用,下半身很快就被雨水的湿了。
吴蔚快速接过那个人,那个披着雨衣,正在水里摸索着什么,一会儿手里便捞起一堆东西,塑料袋、树枝、杂物……原来,他在清理下水道,便于积水快速下泄。
“请问,您在干什么?”吴蔚大声问道。
“下水道堵了!不清这水下不去!”那人抬起头,一张中年人的脸。
“您是这附近的居民吗?”
“是!我是这社区居委会的主任,这雨下得太大了。小同志,这大雨天,你怎么出来了?”
“我来看看!这样管用吗?”
“要是把井盖掀开,那可就快多了!可是,掀井盖太危险了!要是人掉进去,就麻烦了!”
下水道里的水涌了上来,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那人把这个井盖清理干净,马上向下一个井盖去了。
吴蔚看着中年人的背影,喊了一嗓子,“您这是哪个社区!”
“玉峰里!”中年人大声喊道。
吴蔚看了一眼中年人,或许,这样的人,才是这支队伍的脊梁吧。
车上的洛文海,从中年人的一系列动作上,已经判断出他在干什么,轻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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