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不用了，我再去跑跑，跑跑……”朱建桥有些尴尬，努力地从兜里往外掏着烟。
他这人，外面对他有一个评价——“两要一不要”，就是要烟要火儿就是不要脸。——这是原来过穷日子时养成的习惯，一直没改正过来。虽然是个大烟鬼，但兜里却不爱装烟，走到哪儿抽到烟哪儿。
吴蔚看他憋得难受，便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扔到他的面前。
朱建桥赶紧把烟拿了过来，极不自然地笑道，“忘带了。”说完，自顾自地拿出一支，再掏兜时才发现不但没烟，打火机也没有，只好伸出手向吴蔚要打火机。
吴蔚又从抽屉里把打火机拿出来，朱建桥赶紧从烟盒里掂出一颗来，送到吴蔚面前，示意他也抽一支。吴蔚摇摇头，“我不吸烟。”
“不吸啊？那……”朱建桥说了半截儿话，想想不对劲，没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我为什么预备烟？这是给客人预备的。”吴蔚笑道。
“吴县长，我明天就去省里，努力多争取出一笔钱来。这马上要过年了，可能不太好要。”
“事在人为。”吴蔚只说了四个字。眼睛盯在朱建桥递过来的报告上。
这个报告写得真烂。现在，各单位都反映缺写材料的人。一个简单的报告写成这副德性，恐怕这人还被朱建桥当成宝贝，也不知道是谁的悲哀。
其实写材料这种事情，只要多加注意，勤勤奋奋地多写几篇，掌握了其中的技巧，就是当不了大材料匠，一些普通的报告汇报总结信息之类的文章完全能应付。
看看这报告，写得极其幼稚，好像是学生写出来的。吴蔚边看边皱眉，把朱建桥皱得直咂嘴。
“吴县长，怎么了？”朱建桥憋了半天，问道。
“没什么。为咱们县里的财政状况担心呗。明天的增长比例，你们测算出来了吗？这年假一过，马上就要开两会，现在政府办正准备政府工作报告呢。应该下通知，让你们测算了吧？”
“这个……市里的还没出来呢，上面没定调子，我们也不好随意定。去年是增8个点，完成死费劲活费劲。乡镇都引税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看看吧。你看什么时候开个会，把国地税地都叫过来，摸一下税源。看看明年有没有可增长的点。”吴蔚说道。
“您哪，就别说了！国地税那帮兔崽子——不好意思，我是粗人，带脏字了，那帮人，真是不好侍候。现在不都是异地任职吗？我去了，人家根本就不尿我！原来老冷——就是冷栋国，他在的时候，对这垂管单位头疼得要死。管吧，没有管理权限；不管吧，他们才不拿这事儿当回事呢！任务完成更好，完不成也不影响他们的收入！”
“不对吧。国地税不是也有任务吗？完不成任务，凭什么拿全勤奖？”
“他们上面不给，就讹县里呗。你不给我奖励，那我就出工不出力！”朱建桥说道。
“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税的跑冒滴漏，不但是咱们财政收入完不成的问题，社会影响也不好。”
“嗯。那吴县长，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吴蔚翻了一下桌儿上的日历，说道，“暂定在周五上午吗。”
朱建桥出来以后，又到了陶小兵的办公室。陶小兵冷眼看着他，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怎么，挨剋了？”
“妈的！什么东西，给他顶帽子就耍起猴来了！也不撒脬尿照照自己，居然让我去省里再去跑钱，跑他奶那个青草骒子拐弯儿屁！这时候，哪个妈给钱？一点也不懂，年初没计划的钱，现在能要得出来？以为厅长是他爹呀？！”
“哈哈——”陶小兵看着朱建桥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的乱窜，大笑起来，“你看看你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人家也没拿你怎么样吗。那些小娘儿们小妹妹什么的，先放几天，该跑也得跑跑，不然的话，人家很生气，你这官帽子可就得被撸了！”
“他敢？！敢动我，也不看看马王爷长了几只眼！别人的马王爷长三只眼，我的，长六只！”朱建桥挥着胳膊，吼道。
“小点儿声！也不怕隔墙有耳。我说，你刚才就这样跟他说话来着？”
“那……倒不是，他又没拿我怎么样。我再浑，也不会上来就把他给得罪了。得到忍无可忍的时候，也就无须再忍了！”朱建桥“啪”一下拍到了陶小兵的办公桌儿上。
“你看看你，一点也沉不住气！多大点事啊？他不是让你去跑钱吗？你跑就是了！至于跑来跑不来，那就另当别论了。态度，要有好态度！”陶小兵坐在高靠背椅子上，左腿搭在右腿上，一会儿又把脚搭到桌子上，看上去极为不雅。
“我知道，出工不出力吗！跑不跑是态度问题，跑不跑得来那是时机问题。现在去跑，一分钱也要不来！”
“你没反将他一军？他才是全县财政的大管家，可以让他去跑跑吗！”陶小兵出主意。
“你别给我出馊主意了。人家好歹也是个领导，我反将人家的军，我不是找不自在吗？你发现没？他好像长了瘆人毛，只要你往他面前一座，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
“胆小鬼！我看你不是怕他，是怕他头上的那顶帽子！放心吧，想当积余的正式县长，没那么容易的。你没提醒他？他的三个前任都莫名死了？”
朱建桥摇摇头，“这个我还真没有提，等下次再见他的时候，我真提提这件事。不过，他的胆子挺大的。”
“何以见得？”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感觉吧，一个年轻人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胆子肯定不小的。”
“人家上面有人罩着的。这就胆子大了？我看，要是给他一根足够长的竹竿，他能把天捅个窟窿。”
“你看看，你不是也承认他胆子大了吗！”
“有一点你得注意观察着，看看这段时间，有哪个一把手跟他走得比较近。”陶小兵说道。
现在，积余正在进行着权力重组，县以下的各级领导干部都在忙着站队，站成什么样儿，是个未知数。不过，作为一支绩优股，投资吴蔚的一定不会是少数。毕竟，盛世才说走就得走，他在积余的工作年限已经足够让组织有交流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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