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龙岛档案局上班,已是一周以后的事了。
以前在县里工作的时候,年前年后是最忙的,上下慰问,年终总结,各种考核,恨不得多长出几个脑袋来。
现在倒好,除了到省档案局走了一圈儿,突然发现无事可做。
项目已经批下来了。拟定于年后初春动工。他把这件事情全部交给了厉向阳和毛太民。
卢百秀一百个不情愿,想从中分得一杯羹。无奈吴蔚给她戴的帽子太高,把整个档案管理电子化的工作全部给了她,最重要的是,设备采购让她来组织,她想了又想,虽然不及档案管建设重要,想起她家老公的话,也乐于接受了。
她家老公开导她说,两项重要工作,你一个人承担一项,已经算相当不错,一个女人,管什么基建!
吴蔚并不清楚市长许伍元出于何种原因,对档案局的工作相当支持,无论是款项还是规划,一般情况下都会予以重点关照。
自从上次救火以后,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吴蔚与许伍元单独见面的机会相对较少。但他可以感觉到,许伍元只要见到他,便会给他一个关切的眼神。眼神中的内容,有些许歉疚。
吴蔚初到市档案局的时候,局里说什么的都有,很多人觉得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前途没戏的年轻人来档案局当局长,更能证明档案局就是个冷局偏局,就是个无能之辈的“收容所”。
机关工作人员照常上班,跟朱丽红在时没什么两样,接孩子的晚来早走,有的人随意出门,有的人也有可能几天不来单位一趟。吴蔚在机关干部会上,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厉向阳把机关管理制度重新规范了一次,又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档案人不能自我边缘化。
当然,有些人仍然不拿那些制度当回事,吴蔚也不生气,把违反纪律的人找来谈话,和风细雨的,没有指责,没有批评,有的只是无法抗拒的关心。
慢慢的,档案局的人发现,机关好像变了,待遇貌似比以前好了,来档案局的人也多了起来。只要这个年轻的局长在家,他的办公室来来去去,忙坏了负责局长办公室卫生的小姑娘,茶杯不停地洗,茶叶不停地倒……
最让他们昂首挺胸的是,他们的过节费比原来翻了一番!快放年假的时候,新局长和大家一起联欢,这局长居然唱歌好、跳舞好,充满活力,充满阳刚……
他们的局长不常来上班,但机关这些变化,却是档案局每个人都能切身体会到的。
阴历小年,联欢过后,各科室轮流值班,其他人回老家的回老家,买年货的买年货,一切都井然有序。
吴蔚想一大家人一起过个团圆年。他提前把梅芳接了过来,平泽市的团拜会要到腊月二十八才开,东方明启暂时来不了。
东方青蓝给吴开明老俩口一人买了两套新衣服,又给吴霞母女、刘香菊母女各买了一套,把吴开明开心得不得了。
年三十,吴蔚起了个大早,他得到京城去一趟,洛文海可以下地行走了,但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出院。
杜青竹也想跟着来,吴蔚没同意。杜青竹默默地躲到角落里,拿着手机频繁的发短信。儿子是什么心思,她当然清楚,他去,因为他曾经当过洛文海的秘书;她去,别人不知会怎么说。
高速上车还真是不少,车速都挺快,这些年三十匆匆往家里赶的游子,为的就是想在年三十之前赶到家里吃顿团圆饭。
这顿团圆饭,已经不能简单用食物来衡量,而是一个仪式,一家人团结一心、一个家庭兴旺的见证仪式。
三个小时,吴蔚才赶到了肿瘤医院。得知吴蔚今天上午过来看他,洛文海很是激动。
已经有几天没见到儿子,把洛文海给惦记得老是想给他打电话,可又拉不下脸来。
看着洛轻雪跟东方青蓝打电话聊天,他羡慕的紧,每次都想伸手把女儿的手机抢过来,听听洛洛奶声奶气的“耶耶……”的声音。毕竟当领导当惯了,情绪掩藏得超一流,始终没表现出来有多盼望儿子过来。
一大早洛轻雪便听到父亲竟然哼起了《乌苏里船歌》,不由撇了撇嘴,还说不让他来,一听儿子来,看把他高兴的!
不到9点,吴蔚推门进来,手里提了一堆东西。虽然他做的这个手术,根本就不让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吴蔚还是买了不少过来,理由很充足,父亲不吃,姐姐可以吃。
因为知道吴蔚要这来,洛成深提前回避了。他不想见到吴蔚,洛成深这段时间一直有个感觉,他觉得自己离这个家越来越远了。
吴蔚搬了个凳子,坐到了洛文海的床边。
“小蔚,不让你过来,你看你还跑过来,大老远的。”洛文海眉开眼笑地说道。
“爸,你就别装了。也不知道是谁大半夜的拿着他们一家子的照片笑。你就是偏心眼儿,什么时候跟我,都是一本正经的。现在小蔚他们一家子来,整天乐得跟隔壁大叔一样!”洛轻雪嗔怪道。
洛文海呵呵笑了起来,看着双胞胎一子一女,觉得老天还真是眷顾他,虽然让他婚姻不如意,但却赐给他一对优秀的儿女。
陪着洛文海一个上午,给洛文海讲一些在农村时的趣事,父子俩其乐融融,连洛轻雪这个女儿都有些羡慕了。
这个时候的洛文海,其他什么也不想多想,他只想着跟儿子多呆一会儿,至于将来如何,他想过,认真地想过,可是这似乎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难题。
他一直想让吴蔚认祖归宗,可这个建议一旦提出,又怎么向组织上解释?他不是普通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一个公众人物,他的一举一动,可能会让人引发无数联想。在他这个位置上,一切都得小心翼翼,一旦走错,全盘皆输。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他的儿子太可怜了。从小得不到亲生父母的照顾,就像一颗小草一样,自由地在乡间长大,幸亏他遇到吴开明夫妻,换作其他人,恐怕现在他的儿子,跟大多数农民工一样,手拿拖泥板和大铲,在水泥钢筋的工地上日晒雨淋吧。
好在,他的儿子,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他从来没有提过要认祖归宗,抑或是在他内心深处,考虑到了他所处的困境,根本没想到要认祖归宗吧?
“爸,昝哥提出来的想法,我想了很多。虽然我也很想到他那里去,可我不想当个逃兵。最关键的,在刘北口,我们俩的关系早晚都会有人知道,那样对我的成长一点好处也没有。有些人干工作,可能不会看在我的能力上,而是看到我背后站着的市委书记。”吴蔚削着苹果,这个苹果是给洛轻雪削的,洛文海还吃不了水果。
“你想的,不是没有道理。但你现在的境况,实在让我担心。你既然已经决定了,爸还是支持你的。我在京城,你在龙岛,有些事情我不能打招呼,一切都得靠你自己。”
吴蔚点点头,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姐姐,“我知道,爸。我在农村干的时候,也没有人支持我。现在也一样。您放手好了。”
“这些天我跟你聊了很多,你是一个情商很高的人,这点我相信你。将来你遇到的困难可能会更多,你是我洛文海的儿子,就该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吴蔚要回去了,洛文海纵然百般不舍。
洛轻雪送他下去。这个时候的洛轻雪,角色已经完全转变过来了。在停车场,洛轻雪替他整了整衣领,“回去的时候慢点儿,不要着急。”
“嗯,我知道了,姐。”
“还有啊,爸在这儿你就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他的。”
“姐……”
“嗯?”
“你是不是该找男朋友了?转年就三十多了!爸妈都替你着急……”
洛轻雪脸一红,轻啐了一声,“不用你管。我照顾好爸,你照顾好……她。”
到现在,洛轻雪还是不愿意叫杜青竹一声妈妈,这不但是杜青竹,也是吴蔚解不开的愁。
吴蔚上了车,冲洛轻雪摆摆手,开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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