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工作组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听说分到工作组,肖兵不禁有些惊奇,道:“怎么分到了工作组?”
赵永胜不慌不忙地道:“上、下青林合并以后,镇政府设在了下青林。而上青林七千多人也需要服务和管理,为了加强对上青林的领导力度,镇里在上青林上设了工作组。侯卫东如今就分在了上青林。”
肖兵具有组工干部的典型笑容,道:“县委赵林书记很重视这十个公开招考的干部,说不定哪一天就要问起这十个人的使用情况。”
赵永胜见肖兵在烟雾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想到他先前说的话,感到了一阵压力。他灵机一动,道:“侯卫东到了青林镇,表现不错。镇党委准备给他压担子,让他担任工作组副组长,慢慢地接过高长江的工作。他这个副组长,按照他所做的事情来看,相当于以前的副乡长。若是他能够胜任这个副组长,青林镇党委就要给他压担子了。”
肖兵在本子上记了几句,然后道:“公开招考干部,是益杨县委在干部制度上的一次改革。沙州市委组织部很是重视,粟明俊常务副部长专门听取了相关工作汇报。”
赵永胜便试探着问道:“肖部长,你看侯卫东的工作是否需要调整下呢?”
肖兵不予正面回答,道:“这是青林镇党委的权力,组织部门向来尊重你们的意见。而且赵林书记交代过,公开招考的干部不能搞特殊,要一步一个脚印在基层工作,进行自然淘汰。若是人才就大力提拔,若才能平庸,则按照干部使用原则进行合理使用。”
赵永胜和肖兵是党校同学,而且都是班干部,两人颇为熟悉。正事谈完后,赵永胜提议道:“正事办完,我们找个鱼塘,一边钓鱼,一边谈心。”
蒋有财在一旁道:“赵书记听说肖部长要来,特地找了一个好塘子,全部是土鲫鱼。”
“土鲫鱼好,浓缩的全部是人生精华。”肖兵喜欢钓鱼,听到这个安排,把笔记本一合,笑道:“到底是老伙计,咱们走吧。”
一行人就说说笑笑地出了院子。上了车,朝着鱼塘走去。
赵永胜和肖兵兴致勃勃钓鱼之时,侯卫东仍在山上,满怀着希望地等着调到计生办去。
可是,随后的消息却让侯卫东哭笑不得。蒋有财在党政联席会的第三天来到了上青林山上,把工作组所有人召集起来,宣布侯卫东驻独石村,任工作组副组长,协助高长江工作。
对于工作组来说,这是一个充满喜剧色彩的安排。高长江主持工作组的工作,能够把众人招呼住,并不是工作组组长有多大权力,而是高长江当了二十多年领导,在干部中颇有威信,所以工作组成员才愿意听他安排。
侯卫东是新毛头,安排一个工作组副组长的职务,管不了任何业务,官不像官,兵不像兵。若高长江不在,他根本无法开展工作。
蒋有财宣布侯卫东任职以后,络腮胡子李勇开始起哄,让侯卫东请客。
侯卫东想哭的心都有,看着笑成眯眼的蒋有财,他还是道:“蒋书记,小侯到了青林镇,还没有聆听过你的指示。今天到了上青林场镇,无论如何要请蒋书记喝一杯。”
蒋有财原是上青林乡的副书记,两乡合并以后,被任命为青林镇副书记。他逢人便说三分好,是典型的不倒翁。他对侯卫东任职的原委再清楚不过,笑道:“啥子指示哟,你别客气。”
高长江对这个任命倒是挺高兴,道:“以前秦飞跃同意给工作组一些经费,今天就由工作组请客。”
现实就是一张大网,侯卫东身在其中,越是挣扎就越紧。
送走了蒋有财,高长江就紧紧地握住了侯卫东的手,道:“以后你就是工作组副组长了,工作一个月不到,就当了副组长,侯大学前途无量。”
侯卫东苦笑道:“我刚从学校毕业,什么事都不懂,让我当这个副组长,压力太大了。”他嘴里说得好听,心里却道:“不知道这是哪个王八的主意,把我挂在山上。”
侯卫东是毫无反抗能力的新兵,在青林镇政府领导面前,不过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人物。此时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他只得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吞,快乐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当然,不快乐是不行的,侯卫东可不愿意一边做事一边发牢骚,这种做法叫做割卵子敬神——卵子被割掉了,神也得罪了。
李勇是驻村干部,他把侯卫东带到了独石村。独石村也算是和侯卫东有缘,侯卫东两次下村,都是到独石村。村里面对新来的驻村干部也很是重视,村委会、支部一班人基本到齐。支书秦大江、村委会主任江上山以及文书陈达川、民兵连长兼团支部书记杨柄刚、妇女主任朱姚芬,加上工作组组长高长江,刚刚坐满一桌人。
这一次没有到上青林老场镇的大馆子,而是在秦大江家里。
划拳、喝酒、粗话,不知不觉中,十斤一罐的蛇酒被一扫而空。李勇、江上山、陈达川、杨柄刚喝得坐不稳了。厕所里,除了臭味,更有一股刺鼻的酒味。
秦大江脱了上衣,露出壮实的上身,他满脸通红,道:“侯大学,再喝一杯。”他家里所用的杯子俗称为“良种杯”,比普通的杯子大上两圈,一杯就有一两。
妇女主任朱姚芬是一位典型的农村妇女,她酒量向来很好。可是这种喝法,在村里也少见,她见到侯卫东双脸发青,劝道:“秦书记,侯大学,你们吃点菜。”
秦大江瞪起牛眼,道:“朱姚芬,侯大学是我们村里的驻村干部,你必须再和侯大学喝三杯。别让他说我们独石村无人,连一个学生娃也搞不定。”
侯卫东心中原本就郁闷,听到了秦大江的说法,很不服气,道:“秦书记,我先和你喝三杯,敢不敢喝?”
其实秦大江也是强弩之末了,望着满满的三杯酒,犹豫了片刻,道:“朱姚芬是妇女主任,在独石村工作很多年了,是老前辈,你先和她喝。”
侯卫东酒劲上涌,犟头犟脑地道:“这三杯酒喝了,我再和朱姚芬喝。”他举起酒杯,说了一句:“不喝是屁眼虫。”仰头就喝了一杯。
秦大江脸上挂不住了,跟着也喝了一杯。
喝完三杯,侯卫东只觉肚中一片翻江倒海,就如火山爆发一样,一股火流就朝嘴里冲了过来,他连忙用手捂住嘴,将污物堵在了嘴里,抬脚往外跑。
秦大江更惨,他根本来不及跑,污物如瀑布一般,直接喷到了桌子上。
醒来之时,已是满天星斗。
侯卫东昏头昏脑地坐在床上,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身在何处。摸着黑走到喝酒的堂屋,只见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光,秦家堂客坐在桌前打瞌睡。
秦家堂客从梦中惊醒,看到侯卫东,道:“侯干部,你们今天喝了好多,秦大江现在还没睡醒。我给你们两人煮了一锅红苕稀饭,快来喝。”
侯卫东此时头欲炸开一般,肚子里面的东西早就吐得差不多了。他端起红苕稀饭,吃着咸菜,味道十分鲜美。
此时天已晚,喝完稀饭,侯卫东就住在了秦大江家里。
第二天,侯卫东就被狗叫声惊醒了。天未大亮,水田上有薄雾,远处是隐隐的树木,他走到水塘边,就见秦家堂客从猪圈出来了。
如何称呼秦家屋里堂客,是一个问题。叫姐,可是她年龄四十多了,相貌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岁;叫阿姨,秦大江又和他称兄道弟,这样叫乱了辈分。侯卫东想了想,觉得还是叫嫂子比较好。
“嫂子,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没有见到小孩?”
秦家屋里堂客道:“我有三个小孩,两个儿娃子、一个女娃,都到广东打工去了。”
侯卫东不由得想起了何红富的话,随口道:“上青林山没有公路,真是制约发展。”
秦大江红肿着眼睛走了出来,接口道:“前几年上青林乡还想着修路,现在看来更没有希望了。”
侯卫东心中一动,“我是青林工作组副组长,若是能组织起来把路修好,说不定能引起领导的重视。”就道:“秦书记,俗话说,无路不富。上青林的发展太慢了,和80年代初没有什么区别,我看症结就在这公路上。”
“青林镇发展重点在下青林乡,修路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秦大江书记站在鱼塘边,随手扯了一把草,丢在水中,又道:“上青林山上资源很是丰富,一是茶叶,二是煤炭,三是石头。”
青林茶叶很有名气,煤炭也好理解,侯卫东不太理解石头是怎么回事,问道:“什么石头?”
秦书记指了指一处山坡,道:“青林山上有很多石头,硬度很高。以前我接待过地质队的,他们说这些石头可以烧石灰,也可以制造水泥,还可以用来做铺路的碎石。就是因为没有通公路,石头就成了废物。”
“既然是一座宝山,为什么不把路修通?”
“上青林乡是小乡,只有七千多人,乡政府哪里来钱修路?前年上青林乡准备提二十个积累工、十个义务工,并向县政府争取一点资金,准备将上山公路修通。公路都勘测好了,正准备开工,县政府就让上青林乡和下青林乡合并了。”
侯卫东脱口而出:“既然这样,我们干脆组织起来,把公路修通。”
秦大江摇头道:“侯大学不了解情况,修条公路涉及三个村,复杂得很。没有政府来组织,根本干不成。”
秦大江老婆正在喂猪,听起两人谈起修路之事,插嘴道:“如果有人能把公路修起来,就是我们上青林的恩人。到时我们全乡人都会念着他的好处。”
侯卫东不知修公路的艰难,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更为了弄点政绩,急切地道:“事在人为,当年红旗渠比这修公路更难。我们七千人的上青林,就不能修一条路?”
“你当真想修路?”
“是的,在何红富家里,我就有了这个想法。何红富虽然说的是歪道理,可是歪道理也是理。从这点来说,上青林群众都有这个想法。”侯卫东两眼冒光,热情洋溢地道。
秦大江对侯卫东修路虽然不抱多少希望,还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将几年来为了修路发生的事情简要地介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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