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兵知道侯卫东、秦大江、曾宪刚等人都没有多少钱,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算不错了。但是交通局账上确实无钱,他只能按既定方案,先由朱兵采取安抚政策,再由曾昭强来杀下马威。
随意地谈了一会儿,一位手拿着紫砂茶杯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对朱兵道:“曾局长来了。”
过了一分多钟,曾昭强出现在会议室大门。他梳了大背头,穿着藏青色西装,暗红色领带,表情严肃。来到会议室以后,也不理睬众人,坐到他的固定位置,端起紫砂茶杯细细地品了几口,这才抬起头,问:“上青林几个石场老板都来了?”
朱兵点头道:“到齐了。”然后一一介绍道:“这是狗背弯石场的侯卫东,这是秦家石场的秦大江……”介绍完,曾昭强看了看手表,道:“今天跟大家见面,讲讲我的想法。”
众人安静地看着曾昭强,耳朵都竖了起来。
曾昭强声如洪钟,道:“沙益公路是县政府重点工程,随着沙益公路的开工,制约沙州发展瓶颈将被打破,所有参加沙益公路建设的单位和个人,都是益杨发展的功臣。”
侯卫东暗道:“先褒扬,后面就是批评,看来形势不妙。”
果然,曾昭强话锋一转:“益杨是穷县,是典型的吃饭财政,修公路的资金非常紧张。现在县财政资金没有到位,各位的材料款只有暂时拖欠,不是我不给,实在是没有钱。”
秦大江等人脸就变绿了。
习昭勇是公安人员,见过大场面,道:“曾局长你大笔一挥,就付点钱给我们,否则我们将被迫停产。”
曾昭强看了习昭勇一眼,道:“当初签合同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如果当初觉得全垫资有困难,就不要签协议。现在工程进展了一半,没有特殊事由,必须严格按照合同办事。”他顿了一顿,加重语气道:“我喜欢和讲诚信的人打交道,讲诚信是我们继续合作的基础。交通建设是长期的过程,今年完不了,明年也完不了,各位老板如果想做得久,一定要讲诚信。”
说到这里,曾昭强对朱兵道:“朱局长,哪一位老板想结账,也可以,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今天结了账,以后就不要和交通局打交道了。”他讲了这几句话,站起身道:“我还有个会要开,各位有什么想法就和朱局长谈。中午就不要走了,由朱局长陪大家吃饭。”
望着曾昭强扬长而去的背影,上青林众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大道理都被曾昭强说完了,权力也掌握在他手中,还谈什么。
这一瞬间,一道闪电般的念头袭上侯卫东的心头,如果所有碎石企业联合起来,不向交通局供货,看曾昭强又能怎么办?他暗自思忖这种可能性,全县碎石企业联合,这事不太现实,但是上青林的石头质量最好,开采成本最低,如果联合起来,应该能够取得一定的话语权。
等到曾昭强离开了会场,曾宪刚小声抱怨道:“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我就说不能全额垫资。现在合同签了,大家全都被套起了。”
签合同的时候,交通局要求全额垫资,几次去谈合同,都没有谈下来。侯卫东最先同意全额垫资,他特意向曾宪刚申明:“芬刚石场是两人合伙,需要两人意见一致才能签。至于狗背弯石场和曾家后山石场,则不用征求意见,愿意签就签,不愿意签可以拒绝。”
曾宪刚看到侯卫东的狗背弯石场签了全额垫资合同,也跟着签了。秦大江、习昭勇、田大刀随后也跟着签了全额垫资。
此时拿不到钱,田大刀冲动地道:“侯疯子,是你要签全额垫资合同,拿不到钱要负责任,供电站催款催得紧,你借点钱给我,先把电费付了。”
侯卫东生气地道:“田大刀,是你要签合同,关我屁事?我又没有拿刀子强迫你。”
习昭勇帮腔道:“田大刀,上当受骗自觉自愿,况且是你求着侯疯子帮你,说话办事要讲良心。”
田大刀虽然对人蛮横不讲理,却独怵习昭勇,见习昭勇发了话,也就闭了嘴。
朱兵见上青林众人争吵起来,心里好笑,道:“大家也不要抱怨,我查了账,沙益路修下来,各位都要发大财,如今就是稍稍晚一点拿到钱,咬咬牙撑过去,明年日子就好过了。你们一年赚的钱,我要干一辈子才挣得来,这样想,你们什么困难都不怕了。”
秦大江有意和交通局朱兵搞好关系,便道:“算了,曾局长发了话,大家只有回去再想办法,有话到饭桌上再说。交通局难得请个客,今天我们要好好敬一下朱局长。”
吃完饭,五人无心在益杨玩,便准备坐客车回上青林。五个人由于垫资太多,个个都缺钱花,到了车站,大眼望小眼,都不主动买车票,最后还是侯卫东面子薄,掏钱为众人买了车票。这一路上,五人都是心事重重,石场要维持运转,没有钱是万万不能。可是能借的钱都借遍了,而且每个人都在基金会贷了款,实在难有新的办法了。
侯卫东除了找家人以外,只有找蒋大力,可是上一次借了蒋大力三万,再次开口,实在有些为难。
回到狗背弯石场,他就把在狗背弯做工的三十多位村民召集起来,老老实实讲了现状以后,学着曾昭强的手法,道:“各位,你们在石场干了四个多月了,我从来没有拖欠过工资。如今交通局一分钱都没有付,我实在是没有钱了。这一个月的工资我只能打欠条,如果愿意干,明天就继续来上班,不愿意干的,就给我明说,我想办法也要将这个月工资付了,但是,以后你就不能在石场上班了。”
“这事不必现在答复,回去和家里头的人商量一下,愿意干的,等交通局付了款以后,每人每个月增加五十元的延误费。”
侯卫东信誉一直良好,在石场向来说一不二,村民们也很相信他。他们也看到了实际困难,大部分表示愿意继续干,只有少数村民担心拿不到工钱,没有当场表态。
基本解决了工钱问题,侯卫东又要开始为电费、炸药费等基本费用操心,这些都是必须拿现钱来支付的。为了筹钱,侯卫东明白了困兽是什么形象,更明白了一句话:“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却万万不能!”
回到上青林的第二天早上,侯卫东带着烦恼去了狗背弯。虽然没有钱,石场还得开工,因为沙益路工地等着要材料。
挖开土层就是厚实的石料,这些都是沉睡千年、万年甚至数十万年的不可再生资源,也是一块块躺着的人民币。
侯卫东坐在石场的最高峰,俯视厚实的石头,看着村民们忙碌着。明天就要去买炸药,而他钱包空空,居然连一天的量也买不起了,只能坐在高峰上发呆。
几位位于最高梯位的村民,正在撬一块被炸药震松的石块。一个小伙子猛地一用力,旁边一块小石从十米高的采石台上落了下去,碰在地面上,发出了轰的一声,地面不足五米处就有几个正在给货车上碎石的村民。
侯卫东吓出了一身冷汗,这石块虽然只有拳头大小,但是从十米台上落下来,若是碰中脑袋,被砸中人必死无疑。他的注意力一下就从缺钱问题转移到安全问题上。
几步冲下了高台,他把何红富拉了过来,道:“让底下的人全部离开,我们俩回去商量一下安全规则。”
狗背弯石场建好以后,侯卫东就把何红富请来当了副场长。侯卫东不在的时候,就由他全权代理。何红富正在算今天的采石量,见侯卫东满脸焦急,满不在乎地道:“疯子,今天不抓紧点,完不成定量。”
侯卫东摇头道:“以前采石台低,没有什么大问题,现在采石台越来越高,有十米以上了,如果不注意安全,只怕以后要出事。高台作业的时候,底下一定不能站人,工期再紧,我们也不赚这个钱。”
何红富仍然没有太在意,道:“上面施工的时候,底下小心点就是了,没有必要弄这么多规矩。”
侯卫东由于鼓动修了上青林马路,在村民眼里就增添了不少威信。何红富是上青林少有的读过高中的村民,出了名的利嘴。两人争论了一会儿,侯卫东见他毫不在意,脸色便严肃了下来,道:“这个不争论了,必须按照我说的办。”
他腰上的传呼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心里有事,就没有理睬,对何红富道:“遵守规定,规避风险,要给工人们讲清楚。他们打工为求财,别把命丢在里面了,如果丢了命,我们的罪过就大了。”
传呼机又响了起来,侯卫东的传呼机是中文传呼机,看了留言:“小佳已上山。”侯卫东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急急地道:“何红富,你给我盯着点,我的老婆大人来了。”
他又叮嘱了几句,便朝小院子飞奔而去。没有走多远,就在公路上看见一辆小车,正是赵永胜的那一辆。他此时心里全部装着小佳,见到书记的车也没有在意,继续走。
及时雨小佳
小车开到身边的时候,响了两声喇叭,随后停了下来。侯卫东有些奇怪:“赵永胜找我有什么事情?”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却不是赵永胜,而是小佳和另一位眼熟的年轻人。小佳的小卷发变成了直发,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小佳,你怎么来了?”
小佳道:“我的同事赵小军,他是赵书记的公子。今天正好有车到青林镇,我请了假就过来了。”
赵小军相貌和赵永胜有八分相似,他热情地握着侯卫东的手,道:“上青林公路是几代人的梦想,如今终于通车了。我听说过修路的经过,侯哥在里面起了关键作用,说实话,我很佩服侯哥。”
侯卫东暗道:“赵小军倒是一个自来熟,也很会说话。”他没有回应修路这个话题,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出发的,走之前也不来个电话。”
小佳脸上满是笑意,道:“赵书记的车正好要回青林,我是临时说起到青林。”
三人上了车,赵小军坐在前面,侯卫东和张小佳坐在后排。有外人在场,侯卫东和小佳也不好意思太过亲热,只是偷偷地握了握手。
司机小张回过头,道:“侯大学,上青林的公路修得不错,特别是上了山以后,没有什么急弯,跑起来很舒服,比下青林公路修得好。”
侯卫东虽然能和赵永胜一笑泯恩仇,可是那一次司机小张留给他的印象过于恶劣。对于小张的主动搭讪,他比较冷淡,只是想到小佳以后可能要坐他的车,就不冷不热地道:“公路是交通设计院设计的,当然有水平。”
小车回到了上青林场镇的小院子,三人下了车,赵小军对小佳道:“张姐,明天上午7点钟,我上山来接你,你和侯哥难得见面,我不当电灯泡了。”
小车离开以后,侯卫东和小佳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了星星之火。进了屋,侯卫东顺手把门关上了,小佳刚说了一句:“这小屋比以前整洁多了。”嘴巴便被侯卫东堵住了,两人如饥似渴地亲吻了一阵,小佳突然摸着了侯卫东的头发,叫了一声:“老公,你头发怎么这么多灰?”
侯卫东是从石场直接过来的,石场灰大,头发上自然就有一层石粉。他松开小佳,拍了拍头发,头发上立刻腾起了一层白灰。
小佳使劲掐了侯卫东几把,道:“快烧点水洗澡,太脏了。”
经过了刚才的拥抱,潜藏在侯卫东身上的“性趣”就如火药一样被点燃了。只是浑身石粉,别说小佳,自己也觉得难受,他就急急忙忙去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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