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道:“这几年,市级国有企业效益严重下滑,部分国有企业退出完全竞争领域是必然选择,我们所作所为能经得起考验和检查。当然,对于省里组织的检查也要正确对待,你亲自到绢纺厂去一趟,摸一摸情况,同时检查企业的防非工作,绢纺厂人多,是工作重点之一。”
商量了迎检工作细节,江津离开办公室,前往绢纺厂。他刚出电梯,就遇到了走到大厅的许庆蓉。
“许局长,找侯市长?”江津与许庆蓉关系挺好,见到了急匆匆的许庆蓉,打了个招呼。
许庆蓉停下脚步,寒暄道:“侯市长在办公室吗?”
江津板着脸,道:“从市里分工来说,我是正枝,你是侧枝,现在侧枝变成了正枝,我找侯市长还得趁着防非工作的间隙。这不公平,许局长得做些补偿。”
许庆蓉笑了起来,道:“等‘非典’过了,我请你吃饭。赔罪以后,我再把侯市长还给你。”
上了楼,走到侯卫东办公室,许庆蓉手机响了起来,见到电话号码,她脸上笼罩着一层黑气,转身在门外打完电话,这才重新走到门口。
侯卫东见到站在门口的许庆蓉,问道:“正想找你,隔离点确定没有?”
许庆蓉调整了情绪,努力露出些笑脸,坐在办公桌前,取出笔记本,道:“我们选了四个点,一是西城区的社区医院,二是西城区杜镇林安村的煤炭疗养院,三是南部新区的东林镇医院,四是南部新区的一处废弃老镇政府办公室。”
侯卫东问道:“你去看过没有,有没有倾向性意见?”
“我全部去看过,综合各方面条件,西城区的两个点条件最好。”许庆蓉又作了一个说明,道:“前一段时间,卫生局就开始在西城区布置隔离点,目前社区医院的人全部撤走,各医院正在抽调医生进入社区卫生院。但是这件事情没有在防非办上研究,到底是否适合,还要请侯市长去看一看。”
许庆蓉在汇报中,隐瞒了最敏感的事。设置隔离点之事,她曾经向姬程作过报告,姬程道:“这是卫生局的本职工作,不必报告我,抓紧做就行了。”
姬程表态以后,西城区隔离点已经开始建设。
此时侯卫东接手防非办工作,他的工作作风和方法与姬程大不相同,许庆蓉还是想请侯卫东到隔离点去看一看。
侯卫东没有特别在意西城区社区卫生院的事,他提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在东城区选?”
“东城区是老城区,人口太密集,基础条件也差。”
“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先到西城区的社区医院去看一看。”
社区医院在沙州人民公园旁边,一片大树之下,有几幢灰色墙砖的小楼。小车停在了社区医院门口,侯卫东抬头看着人民公园的大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人民公园的树不错。”
许庆蓉等人都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十年前,侯卫东和小佳的爱情受到了陈庆蓉的坚决反对,两人谈恋爱的场所只能转入公园。有一次,侯卫东从益杨青林镇来到沙州时已是凌晨,他只能在人民公园前面的长椅上等待小佳。见面后,两人无处可去,在公园里消磨了无数时间,对公园有特殊感情。此时以沙州副市长的身份,再看到这个公园就让侯卫东不禁生出感慨。
左侧是一片水池,水池与公园的水体连接在一起,但并不在公园内,水是通过围墙下的小水沟向外流出。
在社区医院后面,约莫有一百米远,在公园的绿树旁边,有几幢灰色楼房。
许庆蓉介绍道:“这里人流量少,若是启用隔离观察点,暂时关闭人民公园,就能形成一个封闭环境。而且这个地方距离传染病医院不远,来往方便。”
侯卫东打断道:“那几幢灰砖楼房住的是什么人?”
许庆蓉道:“都是附近的居民。”
“具体是什么人?”
许庆蓉有点茫然,道:“这个不太清楚。”
侯卫东基层工作经验丰富,最担心设立隔离点引发群体性事件,他安排跟在身边的晏春平,道:“你与西城区何书记联系,让他摸清楚这幢楼的居民情况,内紧外松,别声张。”
晏春平答应了一声,走到一边,开始给西城区何敏文书记秘书打电话。过了一会儿,西城区的电话就回了过来。
“侯市长,刚才何书记秘书回了电话。公园附近的几座灰楼属于东城区,社区医院属于西城区,刚好在交界处,这些居民都是附近散居居民,人民公园扩建时集中安置在一起。”
听说是集中安置,侯卫东就觉得麻烦。
沙州以前在拆迁时,喜欢集中修安置小区。安置小区里住的都是集体迁入的安置户,他们特别抱团,稍不注意便引起群体性事件。令市政府最头疼的是梨园安置小区,因为居民们不愿意安装一户一表,与自来水厂发生矛盾,他们便集体不交水费。水厂断水后,他们就集体到区政府、市政府静坐。在沙州民间有法不责众的传统,只要是集体行动,政府一般都会下软蛋。几次拉锯以后,他们仍然不交水费,水厂亦不敢断水,最后由区政府和水厂共同为梨园安置小区买单。
侯卫东道:“既然来了,我们还是到几座灰楼去瞧瞧,看一看实际情况。”
走到近处,一股陈旧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几幢灰楼显得颇为陈旧,多数窗台上都有大面积的油烟痕迹,阳台上堆着杂物,挂着衣服。院子里的花园大部分变成了菜园,有两处化粪池盖板破损,粪水早就满了,没有人清掏,粪便顺着盖板破损处向外溢出,沿着屋角流出近十米,最后流到了街面上,散发着阵阵浓臭。一些鸡鸭从粪便上走过,四处都印着带蹼和不带蹼的脚印。
侯卫东没有料到此处环境如此糟糕,他在灰楼前后走了一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直接走出小院。
小院背后是一片树林,站在树林边缘,豁然开朗,从隐约小道向下行约两百米,一大片灰色小楼杂乱地出现在眼前。
这是东城区最老的聚居区,侯卫东并不陌生,多次走进这个聚居区。他以前都是从街道正面进入小区,从正面往小区内部走,虽杂乱,却还算整洁。此时从另一个方向直接进入聚居区的腹地,才能真正地看到老聚居区的现状,“脏、乱、差”三个字是对老区最好的形容。
侯卫东对紧跟其后的许庆蓉道:“你们少走了几步,只看到了前面几幢楼,没有看到树林后面就是大片居民区。”
这确实是许庆蓉的疏忽,她略红了脸,解释道:“从老区朝公园这边走,是一个长长的上坡,路也不好,很少有人走这条路。”
侯卫东还没有看过其他几个点,他没有否定社区医院,转身回社区医院,查看医院内部。
社区医院是四层小楼,前后可以停车,还有独立的围墙,从内部来看,确实是一处比较理想的隔离观察点。唯一不足是围墙断掉了一段,没有将社区医院完全封闭。
侯卫东对内部设施没有意见,他走上楼顶的平台,远远地仔细观察几幢灰楼以及灰楼背后的树林。
许庆蓉一直在卫生系统工作,对地方事情并不是太在行,她对侯卫东的谨慎有些不解,道:“侯市长,卫生院与灰楼之间有好几百米,应该没有什么影响。东城区的老城区更远,市民一般不走这边。我们准备修整围墙,把院子封闭起来。”
“修整围墙时把砖和水泥等材料都堆在围墙内,不要影响外面的行人。”
“我们很注意,不会影响行人。”
侯卫东见许庆蓉没有完全领会自己的意思,干脆把话挑明,道:“容易惹麻烦的事情,我们向来讲究内紧外松,动作要快,知道的人要少,不要把紧张情绪传染给群众。”
许庆蓉这才明白侯卫东的意思,忙道:“我马上给他们打招呼。”
侯卫东道:“你赶紧打招呼,然后去林安,看煤炭疗养院。”
跟着侯卫东前往林安时,许庆蓉暗道:“侯卫东工作很细致,这一点在以后的工作中一定要注意。他似乎认定隔离点一定会惹麻烦,是不是太小心了?毕竟隔离点是在封闭环境中,跟外人没有交集,更没有对其生活生产造成影响,应该没有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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