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其实不可信。”

高继冲站在墓前，看着小容在草地上一摇一晃地走。她在追一只小狗，不过小狗可比她灵活多了。符金定带了一个玳瑁的眼镜，黑漆漆地看不到表情。

“我相信的是孩子们。”高继冲说这个话的时候，不像是个少年，而像足了老人。

柴克宏是给渤海王妃的墓磕头，上香。孙睿永自己推着轮椅用一只手送了一把鲜花。

“其实李学士、孙侍郎说得都不错，我们都是要死的。未来还要看孩子们的。”高继冲也戴上了眼镜，他不想让人看见他又哭了。

敬梁低声道：“主上，您其实和刚毕业的学生年纪差不多。”

“可是我感觉我活了几千年。那个时候婉容在，每天翻阅古往今来的书籍，看着一个个王朝兴起，然后覆灭。大夏初立，中商继之。春秋共和，始皇一统，夺封邑而养民生。大汉赫赫军威，就靠着官办盐铁。”

高继冲沿着石板路向前走，这条路围绕着陵园，每一次他都会走上一圈。符金定没有跟上来，她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看着小容和小狗玩耍。

“盐铁废，大汉再无反击之力。世家乱国，雄心勃勃的王莽竟不能治。于是三国鼎立，五胡乱华。南北朝，是一段屈辱的历史。”

高继冲几句话，就跨越了几千年，孙睿永对这些仍然不熟，他这些年都是学儒学，他认为这能够帮助他融入社会，可惜看来似乎有一些偏差。

柴克宏道：“大汉衰落，还在于独尊儒术，唯上而讲权谋。想公输盘尖兵利器，始皇大兴工坊，不然汉朝何能官盐铁？兵家隐世不出，后来多了机变诡计。兵者，民心也。民心丧，家国亡。南北朝，唯上而不唯下，失了民心。”

柴克宏讲的显然不仅是大汉的衰落，讲的也是南唐。只是他是从墨家和兵家的角度来讲的。

敬梁对这个自己不太熟悉的将领有些好奇，要知道之前没听说他知兵法。且柴克宏很显然是批评宋齐丘和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

高继冲点头：“我外公梁震，临死也忘不了大唐盛世，大唐，衰败在何处？”

高继冲的这种问话，一向是没有人接的。因为这是他和王婉容在一起的习惯。以前王婉容在这个时候随口回答，但是现在都是他自问自答。

“世家。孝武帝想要取士，但是只能举孝廉，独尊儒术，那是因为没有什么教育。没有人才，怎么取士？东汉末年，颍川书院，荀家办的。荆州书院，司马家办的。隋炀帝也是雄心勃勃，想要开科考，但文科武举，反的就是这些人。”

高继冲叹了口气：“太宗皇帝文攻武略，举世罕见，却连科考都不能，只能和几大家族联姻。做成科考的是顺圣武皇后。于是寒士起，寒士与世家争权，牛李之党啊。大唐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高继冲点了点在场的所有人：“一朝朝的皇族兴起，一朝朝的皇族衰落。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我们每个人身上，其实都有皇族的血脉。”

柴克宏脸色就变了，孙睿永的眼神也两边扫。却发现在场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神色，而是一副理所当然。

高继冲笑道：“前几天，学生们对皇上有所不敬。那是因为对于皇权有所不满。而我对皇上有所敬仰，是因为皇上一心为国，为了华夏舍生忘死。这样的皇上难道不值得我们尊敬？”

几个年轻军官都低下了头。就算是孙睿永，他也不得不承认柴荣并没有多少私心，就算是有，也是公心大于私心。

“何况，皇上，代表的是国家。我们可以不尊重皇上，但是我们不能不尊重国家。家国不兴，必然会被欺凌。汉唐之末，这样的教训够深刻了。家国之下，个人的事情就轻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英雄每是屠狗辈啊。”

敬梁道：“所以您把学校办到了村庄？”

“是的，这是我和婉容当年想到的解决办法。三千多年，到了现在，没有谁比谁更加高贵。想要避免当年的牛李党争，就只能大办教育，把每一个孩子都当做我们的继承人来养。如果他们没养好，养歪了，那是我们没教好。如果让他们饥寒交迫朝不保夕，那是我们无能。”

“你们会说，那样没了尊卑。尊卑是靠什么来建立的？是靠你为老百姓做了多少事情。施总理，人们会记得他的，会记很久。这才是尊。所以从现在开始，部队里要重新整顿，要教会官兵为国为民的道理，要明辨是非。”

“是。”军官们立正，敬礼。

孙睿永很多东西听不懂，因为在他看来赚钱才能强军，强军才能称霸天下。赚钱就必然意味着要有所得，有所失。虽然不至于穷者恒穷，但是必要的财富集中还是要的。

对于中国历史，光史书就是一堆，他没有时间研究，能够把一套尊卑礼仪搞懂就不错了。

但是现在高继冲显然基于历史得出了一个他完全不能理解的结论，偏偏四周的人都认为是对的。

渤海的科技，出现了一种很古怪的偏差，他们居然弄出了电报，并尝试制造电话。一条海底电缆就实现了蓬莱岛旅顺的信息沟通，很原始，但是不得不说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他突然想有机会见见那个神奇的耿先生，她比所有人更加像穿越人士。

孙睿永和当初的敬梁一样，留在了高继冲的身边，手下安排了二十多个学生。他们把一些大宗物资的流动，进行了严密的数字统计，同时还有与渤海币的兑换比例。

孙睿永的任务就是要为这些数据建立一个可以控制和预测的数学模型，但是目的不是为了盈利，而是要确保每一种物资能够更加经济和有效地供应到每一个居民点。

到蓬莱岛只是一次电信实验，回到旅顺之后，与孙睿永一层楼的军部，开始设立了军事教研室，专门编制训练大纲和重新审定军校教科书。

训练大纲和教科书的编制任务中，就包含了编制世界历史的课题。

他们从史记以来的历史记载中，撰写了至少是亚欧大陆国家历史大纲，并根据印第安部落的记录撰写了美洲历史大纲。

在高继冲主导的地图绘制中，东亚，东南亚和中亚都十分精准，西亚有了波斯大食与一个北部的康国。欧洲是黎轩国和大秦国。黎轩国相当于德国俄罗斯，大秦国是法国和欧洲南部。

没有英国，但是有了芬兰半岛。不过认为是一个由两座大陆桥连接的岛屿。有了地中海，非洲地形不明，叫做昆仑奴国，那是黑人的地盘。

问题是，这幅地图中，没有希腊罗马，因为历史根本就没有记载。

除了军队在整顿，学校和总理府，各地的官员都在整顿。而所谓的整顿，其实就是学习。

**的一栋教学楼被空出来，成为了图书馆。而图书馆里成立了编书局。张昭老头带着几乎大部分留校的学生和老师在整理从荆州时期就开始了的古籍校订工作。并在古籍校订的基础上，丰富和充实世界史的内容。而这套书籍，将成为所有人的基础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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