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自小就生活在宫中,几乎对宫里的路了解甚深,换句话来说就是,就算一双眼睛被人蒙住,他也能找到出宫的路。
可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他人的安排与保护下,躲过御林军的监察,悄悄地溜出皇宫。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走出长信宫后,赵凌回头看向沉浸在夜色中的宫阙,眼前浮现出父皇看他时的冷肃模样;不知为什么,今夜他总是有些心神不宁,这种感觉跟在知道楚赫闯下祸事逃狱后的感觉完全不
一样。
好像整颗心都被人高高的提起来,让他惶惶不安,总觉得有更出乎他意料的事要发生。被萧刚安排来保护在赵凌身边的御林军小将见太子殿下在离开长信宫后,却是站在原地远眺那座关了他一整天的宫阙,还以为他是在观察长信宫上下的布防,走上来,道:“殿下,属下在来之前已经仔细看
了一遍,整个皇宫上下如今当属长信宫的御林军布防最为严密,咱们只要离开了长信宫的范围,想要出宫并不是大问题。”
另一名御林军小将也跟着站出来,说道:“是啊殿下,请您宽心,此时有大统领代替您在长信宫里待着,想必能替殿下拖延片刻,等御林军们发现其中蹊跷时,咱们都已经出宫了。”听着御林军小将们的话,赵凌压下心里的不安,眯着眼睛,道:“看来父皇为了将本殿下软禁在此处,还真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又是派人围住凌王府,又是要人将本殿下看的滴水不漏,在父皇的眼里,我
这个儿子还真是让他不敢放心。”听到这话,御林军小将们皆不敢接话,只能各个垂着头,充当聋子哑巴;要知道,刚才太子殿下那话虽然听上去平静,可是里面却带着对天子的怨气,身为儿子,或许能够这样谈论自家的老子,可是,这
话却不是他们这样的臣子能够随便说的。
赵凌在离开前,深深地看了眼长信宫;他告诉自己,一定要牢牢地记住今夜,记住自己这辈子在自己亲生父亲的手里,栽的最大的一个跟头。
“我们出宫。”
一声令下,赵凌就和四名小将借着夜色快速朝着宫门口的方向移动。
可是,赵凌不知道的是,在他以为自己费尽心思的离开皇宫急忙朝着凌王府赶回时,坐在泰安宫龙床上的昭和帝却是一面伴随着咳嗽一面露出了计划圆满的笑容。
“朕这个儿子,真是个痴情的孩子,和朕当年几乎是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典型。”听到昭和帝此话,宋扬走上来抱拳道:“皇上,您这样看似紧实则松的做法或许能够瞒得住太子殿下一时,未必能够瞒得住他一世;在属下看来,殿下睿智无双,他此时之所以大失方寸,没有看破您的计划
,那是因为关心太子妃所致;可等他冷静下来,仔细想清楚,查清这一切都是您的手笔时,可能会怨恨与您。”
说到这里,宋扬大走一步上前,恭敬道:“皇上,您何不跟殿下说实话?让他知道,您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他,如果让殿下知道了实情,他也许就会理解您、认同您。”
宋扬的话让昭和帝听后,只是短暂的在嘴角勾出一道笑痕,“凌儿的性格,朕了解几分,朕想要将整个大魏完完整整的交到他的手里,这件事只有朕才能做成功,他,不行!”“你也看出来了,楚家那个丫头在他心里的位置有多重,楚毅这些年来一直手握重兵,朕相信他不会背叛朕、背叛大魏,但朕不相信他会干干脆脆的将手中的兵权交出来;朕这些年来坐在这个皇位上,得到的最大感触并非是君临天下的满足感,而是看清楚了太多人的贪婪与欲望;人在一穷二白的时候,三餐温饱会是他们最大的愿望,可是当得到的越多,欲望也就跟着越来越膨胀。如果朕简单的向青州下一
个圣旨请楚毅交出兵权,他会没有异动吗?在这方面上,朕不相信他。”昭和帝仰起头长长的吐了口气,继续道:“楚毅这辈子,最优秀的功绩就是替朕、替大魏的百姓将北蒙的铁骑拦在了北邙山外,让大魏在这数十年里,无人敢欺;同时,他还有一件做的比较优秀的事,那就是生出了一个能把朕最优秀的儿子迷的七晕八素的绝色女儿。让楚毅的女儿成为凌儿的妻子,是朕这辈子做的最失察的事,朕要是知道,有一天这个女娃娃会成为凌儿的绊脚石,朕在当初就绝对不会将楚
家这丫头赐给凌儿为妃。”“凌儿看重那个丫头,又十分重情,如果那个丫头为了自己的父亲、兄长跑到凌儿面前哭诉,凌儿真有可能为了她而放任青州;身为堂堂帝王,手中却没有战斗力最彪悍的战斗军队,这根受制于人又有什么区别?这些年来,朕因为姜家饱受内心煎熬,但同时,朕又何曾对青州放心过。楚家父子执掌大军,功高盖主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魏;在青州,万万百姓恐怕也只识靖北侯,不知大魏天子吧。朕在有生之年,绝对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更不能将一个能够左右朕儿子想法,阻挠朕的儿子成就千秋大业的女人继续留在朕的儿子身边。所以,朕这个恶人,是早晚有一天都要做的,只是现在朕将计划
稍稍提前了一些罢了。”宋扬听见昭和帝这样说,感同身受般的垂下了眸子,语气中略带苦涩:“可是太子殿下如今沉迷于儿女情长,如果让他知道了事情全部的真相,他可能不会感激皇上您,反而会让父子之情出现嫌隙。属下认
为,皇上做了这么多,到最后还要遭受太子的怨怼,这对皇上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公平。”
听着宋扬为自己考虑的话,昭和帝在嘴角勾出笑痕,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他还真没想到,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副统领也会说出天真之言的时候。“在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你站在朕的角度看事情,就觉得是朕为了太子承受着许多的委屈和他人的曲解,可是若站在楚家人的角度上,你就会有另一番感慨,认为朕冷酷无情,做出心寒忠臣之
举,实在算不上一个堂堂正正的明君所为。”昭和帝拿起手边的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嘴角,浑浊的眼睛在这一刻刹那间恢复通透清明,眼底的智慧与专属于帝王的锋芒在这时暴露无遗:“好在,朕从来就没想过要当什么盛世明君,自己当一个名垂千古的帝王有什么意思,若是能够亲自培养出来一个出色优秀的天子,成就感只会更强。朕不需要太子的理解与谅解,朕只要当太子知道,在他成为储君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儿女情长、他的情意深重,在家国
天下面前都会变的一文不值;当皇帝,第一堂课要学的就是怎么让自己变的心冷、心狠。”宋扬虽然是个武将,但是却在看见这样的昭和帝时眼睛里迸射出强烈的臣服之意;他的臣服并非来自于对巍巍皇权的敬畏,他是真心被昭和帝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将眼前这个已经走向迟暮之年的老人视为
了心目中唯一的神祇。
昭和帝眼底的清芒很快就又被浑浊覆盖住,虽说随着身体的衰败,他连行动力都出现了迟缓,可是他却精明的捕捉到了宋扬眼底深深地敬仰和沉迷之色。
当初,他为什么选择将宋扬安排进御林军,这就是答案。因为他很清楚,萧刚虽然是他一手养大,可是再忠心的狼犬也有迷失的时候,更何况,他相信他的儿子同样拥有着令人紧紧追随的魅力,萧刚虽然对他忠诚,但却不像一个痴迷的信徒一样对他彻底的言听
计从;那个孩子,很多时候都是很有自己主张的,这样的人,一旦遇到真正能让他臣服的主子之后,坚定的心就会出现摆动和犹豫。
所以,在看着萧刚跟凌儿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时,昭和帝就为自己悄悄地留了这一手;瞒着萧刚,瞒着福生,除了自己瞒住全天下所有的人。
宋扬的能力虽然比不上萧刚,但,他却是个出色的信徒;几乎将他的命令视为人生唯一的追随;所以,在这个世上,他除了相信自己,下一个相信的人就是宋扬。
也幸亏他留了这一手,不然,这一仗他想要赢还真是不容易。昭和帝又拿起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嘴角,看着明黄色的帕子上粘黏着的浑浊的液体,昭和帝轻轻地攥了攥有些肿胀的手指,随后对宋扬道:“太子这个时候想必已经出宫,你且看好吧,马上就会有一场好戏上
演;再有,吩咐下去,等太子再进宫时,不需要再阻拦,直接放行让他来见朕。”
宋扬担心的看向昭和帝:“皇上,太子若是再进宫,恐怕会对皇上不利,要属下去安排一下吗?”昭和帝呵呵笑了两声看向宋扬,语气里带着玩笑:“怎么?你还真担心那个傻小子会弑君不成?放心,朕养的小狼崽子,他是个什么秉性朕清楚,他会生气,但绝对不会伤害朕;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留在这里等着,因为很快,一场场的好戏就会在我们的眼前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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