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李爸爸中气十足地把自家的将军往前狠狠一拍,两只眼睛死死盯住过伯伯的棋子,心道,我看你这回怎么耍赖?居然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偷换棋子,当老子是死人吗!
过伯伯瞅着己方败局已定的棋盘,突然抬头对坐在靠窗沙发上看书的张阿姨说,“老太婆,我的茶凉了,你给我重新泡杯。”
李爸爸浓眉一竖,不耐烦地催促,“有喝茶的功夫赶紧给我认输。”他就不信,这死不要脸的臭老头到这节骨眼上还能悄悄移动他的棋子。
“急啥,再急也得等我喝完这杯茶。”过伯伯身体一倾,胳膊一抬,挡着大半个棋盘接过张阿姨送上来的蜂蜜菊花茶,喝了口,退回坐好。
李爸爸一低头,看着棋盘上明显被动过的棋子,火冒三丈地怒视他,“姓过的,见过不要脸但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你是男人不?下三盘棋,每盘不是偷棋就是悔棋,老子还没见过比你更无赖的臭棋篓子。”
说着,他手指点着过伯伯的车,恶狠狠道:“这车刚才明明是在这儿的,你以为把它挪个位置,我就不记得了!”
“我有动过吗?”过伯伯眼神迷茫,一脸的无辜相,“老太婆,你看见我有动过我的车吗?”
张阿姨嘴角抽动,总共下三盘棋,她这旁观者做了不下十次的伪证来证明自家老头子无人能敌的臭棋品民间黑衣人。她瞥了眼忍到现在还没爆发出来,还能耐着性子陪下棋的李爸爸,咳嗽一声,再次丢人现眼地做伪证,“我刚才端着茶杯,没看见。”
“老李,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是常事,但也不能为了胜利就诬陷好人,诬赖我偷偷动了棋子那!”过伯伯语重心长地劝告。
张阿姨头一偏,感觉自家的脸都快被自家老头子丢尽了。他们是来认亲的,不是来得罪人的。想到住在医院里苦苦思念儿子几十年的婆婆,她眼神略微伤感。
李爸爸看看棋盘上的玉石棋子,再看看一脸得色的过伯伯,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完全多余,对付无赖只能快刀斩乱麻,哪能一本正经扮什么正人君子。
这么一想,李爸爸也不再放水,三下五除二,故意把过伯伯那半边的棋子吃得只剩下个光杆司令,才放他认输。
张阿姨从旁瞧着,只觉得非常解气,心里更是暗暗为李爸爸鼓掌叫好,巴不得他能把过伯伯这臭棋篓子打击得连棋子都不摸。
令她没想到的是,过伯伯由于每次都在李爸爸手里输成光杆司令,於是决定改象棋为围棋,后来围棋变成了最简单的五子棋,实在找不到人陪他下,他就专门盯着李新城,死皮赖脸地缠着她陪。
“再说一遍,我是不会回去的。你们也不要拿各种借口跑到我家公主面前演戏。”
李爸爸丢下玉石棋子,抚摸白色的袖口,眸色淡淡地戳穿过伯伯和张阿姨的来意,“你们也不用白费功夫,当年的事我都记得。既然这么多年你们都没想过来找我,那现在也没必要来打扰我跟我家公主的平静生活。”
张阿姨一愣,眼底闪过惊讶,抢在自家老头子乱发脾气前,和和气气地一笑,“老四,我跟援朝今天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和公主。”
过伯伯脾气暴躁地怒道:“老太婆,你跟他废这么多口舌做什么?反正住在医院里病得快要死的是他娘,跟我们又没多大的关系。”
“过援朝,你这话是给人听的?”张阿姨面色一沉,“你摸摸胸口扪心自问,这几十年,妈哪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兄弟姐妹六个了?没她,能有你们几个现在快活的日子!你们不要忘了,这一切都是妈当年舍掉老四换来的。”
过伯伯一听,顿时羞愧满面,看了眼无动于衷的李爸爸,胸口刚积蓄起来的愧疚立马烟消云散,冷冷哼两声,别过头,不再多言。
张阿姨眼圈通红,拿帕子抹着掉下来的眼泪,“老四,妈当年丢下你也是不得已的,这几十年她一直都活在悔恨里,想着,”
“她不就是想当一个不让人戳脊梁骨的好后妈!”李爸爸面带轻嘲地打断她声泪俱下的辩解,懒懒地收拾棋盘上散乱的玉石棋子,“所以宁可委屈我这亲生儿子,宁可丢下我这亲生儿子,也要保护好,”
他冰冷的眸光直指过伯伯,“他们!她就没想过,那些人根本不会因为我是个孩子就会心慈手软,在他们看来我就是过家的孽种,是可以用来发泄怒气的仇人。”
“我爸妈捡到我的时候,我浑身上下就没一个好地,医生对他们说我没救了,要他们放弃。可他们就是没放弃,抱着我到处寻医问药,硬是把我的命从阎王爷的手里抢了回来。”
“没错,我是她生的,是她给了我一条命。”
“但我的这条命,在她当初选择把我送出去当人质的时候,就已经还给她了。”
“老四,”
张阿姨叹口气,张嘴刚要说,就听见门口传来李新城温柔的嗓音,“爸,快五点了,早点做晚饭吃了,也好让过伯伯和张阿姨早点回去。现在天黑的早,晚了不大方便流氓大公。”
她回头一瞧,发现李新城拎着包站在厢房门口,眉眼依然含笑,但那笑少了下午初见时的暖意,变得冰冷疏远。
“张阿姨,过伯伯,你们坐着休息会,我回房换身衣服。”李新城点头一笑,等李爸爸走出来,带上厢房门,转身跟着进入堂屋后面的厨房间,放下手中的包,脱了外套,拿了属于她的围裙,捋起毛衣的袖管,帮着择菜淘米。
“公主,以后他们要再找你,你要不喜欢,就不要见。”李爸爸防患于未然,小心叮嘱,“他们这些人生来就喜欢弯弯道道,我们虽然不图他们什么,但难保他们把我们当成打秋风的穷亲戚。”
双拳难敌四手,蚁多咬死大象,在这世界他就是一无权无势做菜的大厨,假使有人想通过手段恶意整他,他也是防不胜防。何况,这事情过去也不是短,都五十几年了,过家也不是一般普通的人家,真要找一个人,岂会找不到?现在突然跑来打亲情牌,真以为他们父女俩是傻的,好骗的!
李新城从双门冰箱里取出泡菜坛子,夹了一碟爽口开胃的萝卜和一碟酸甜微辣的朝鲜泡菜,“爸,你要认,我就认。你要不认,我也不认。”
她对多一门亲戚少一门亲戚并不在意,就算李爸爸真的在某天认祖归宗了,她跟那些多出来的亲戚,最多不过是面子情。
“认他们做什么?”李爸爸速度极快地做好三道菜,解下围裙,“这门亲戚可不是好认的。认了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半点好处都没的事,我们干嘛上赶着做。”
李新城低头从消毒柜里取出碗筷调羹放到描金的漆盘上,“爸,她派律师来找我了。”
“哦,你看着办吧。”李爸爸在这事上,不会强求自家女儿,再怎么说匡萍生了她,没匡萍也就没她。只要不碍着父女俩的日子,能帮就帮一把。钱什么的,只要人活着,都能赚回来。
“我打电话给高律师了,让他去医院把医药费缴清。”李新城想了想,还是把匡萍想让她亲自照顾同母异父弟弟的事说了出来,“她想我养那孩子。”
李爸爸愣住,随即眉头皱紧,“你打算怎么养?”
平心而论,他对那孩子没感觉,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但要涉及到自家女儿,李爸爸心里就恼火了。沈家和匡家的人都死绝了,凭什么要他家公主养!
李新城轻笑,眸色微冷,“送孤儿院或找户好人家收养,要我接回来亲自养,这不可能!”端起装了五碟子凉菜和碗筷调羹的描金漆盘步出厨房间,进入堂屋,摆菜放碗。
李爸爸挑挑眉,转头关掉酸萝卜老鸭煲的炉火,暗道,沈一涵那家伙真的死了吗?死了好,不死会有很多人晚上睡不安稳。
“爸,吃饭了。”门外响起李新城的唤声,他收起满脑子的疑虑,端起烫手的砂锅,“好,我这就把汤端过来。”走到外面,看到他血缘上的三哥和三嫂,李爸爸感觉今晚这顿饭会比较难吃。
事实是,这顿饭吃得很快,过伯伯一见到美食,什么恩怨情仇都被他跑到后脑勺,一砂锅的酸萝卜老鸭汤,几乎全进他圆滚滚的肚子。
气得张阿姨从头数落到脚,连走的时候,李新城都能在院子里听到她在外面街上中气十足骂过伯伯的嗓音,她不禁莞尔一笑,这对老夫妻如果去掉别有用心的刻意接近,其实挺可爱的。
匡萍,沈三,她轻轻呢喃这两个名字,一个是她的母亲,一个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
李新城没有天真的以为,匡萍在听到谢律师的转告后,会放弃继续纠缠她。
沈三,沈三,她要没记错,那孩子到年该满十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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