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卢婉儿走后,卢夫人面上的笑容才沉了下来,吩咐一边的丫鬟道:“好好看着小姐,这几日不要让她出门。若是坏了老爷的事,我拿你们是问!”说到最后,语气阴狠,面目狰狞,倒和那暴戾凶残的卢正淳将军如出一辙。
丫鬟们连连低头应了。
却说另一头,丞相府中,叶夫人与叶老爷也正说着此事。
叶夫人正与叶老爷下棋。叶茂才和卢正淳生的完全不一样,卢正淳是典型的武夫,一看就是沙场上打滚的人儿,眉目间都是煞气,凶神恶煞的模样大约是连小儿都能吓哭的。叶茂春却生的一副面白无须的无害模样,瞧着也和气,不晓得,却以为是哪家文绉绉的读书人。
然而这位丞相,能在子嗣稀薄的情况下陇邺臣子都不敢对叶家造次,永乐帝也不能明着撕破脸面,也必然是不会如长相一般无害的人。
叶夫人落下一子,笑盈盈道:“这睿亲王府如个铁桶一般,眼下都无什么消息传来,倒是不晓得睿亲王如今是什么模样。我这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真是烦恼极了。”
“夫人不是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怎么还会为此烦恼?”叶茂春笑笑,跟着落下一子。
叶夫人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她并非二八年华的娇娇女,做起这卖乖的动作时,便有些不伦不类,偏叶夫人自己还未察觉,只是一边落子一边道道:“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睿亲王那样逞强的人,但凡是能见人,总要出来的。迟迟未露踪影,大约也是因为不能。”
叶茂春笑:“或许是为了迷惑旁人也说不定。”
“老爷这是小看妾身,哄妾身玩儿呢。”叶夫人道:“肯定不是骗人的。”
“哦?这是为何?”
叶夫人看着棋盘,道:“睿亲王府那头不清楚,可是皇上可没有掩饰,眼下不是已经开始着手对付卢家了么?瞧着皇上下手下的那样重,想来睿王伤的不轻。”
叶茂春哈哈大笑:“原来夫人看的如此透彻,朝廷之事都被夫人看的清楚,我倒是愧疚了。那夫人不妨也来猜一猜,看我是怎么打算的?”
叶夫人低头笑,道:“这就难说了,得看睿王是个什么结果。”见叶茂春不否认,叶夫人自觉自己说对,更是娓娓道来:“皇上和卢家暗中博弈了这么多年,这些日子又想拉拢咱们叶家,可是咱们又不傻,哪里就能被人当了筏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让皇上和卢家斗去吧。之前睿王还在,所以我们是偏向皇上的,乐得和皇上交好,可是睿王这一次若是逃不过……仅凭一个皇上,这天下终究还是要被卢家掌控啊。”
“一个睿王而已,哪里就有你说的那般神奇了。”叶茂春淡淡一笑。
“睿王可是个厉害人,”叶夫人也笑:“老爷不也这么觉得么?”
叶茂春执棋的动作一顿,意味深长的看着叶夫人,道:“夫人似乎总能猜透我的心。不过,夫人以为,睿王这一次可否逃过这一劫?”
叶夫人想了许久,才吐出四个字:“在劫难逃。”
叶茂春看着她。
“老爷可还记得两年前睿王刚回陇邺的时候,当时可也受了重伤,皇上瞒得了别人却没有瞒过咱们。当时以为睿王必然回天乏力,倒不晓得他从哪里得了好运,又活了过来,后来更是凭着一己之力将朝廷里的局都打乱了。”叶夫人一笑:“可是人不可能有两次好运气,上一次是老天爷庇佑他,这一次,又有谁能来庇佑他?人的命运大约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睿王注定没有前程,逃过了两年前,却逃不过两年后的。”
“是吗?”叶茂春紧跟着叶夫人落下一子,道:“我却与你想的恰恰相反。两年前睿王药石无灵,最后却大难不死,人的命运大约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睿王注定有前程,逃过了两年前,自然也能逃过两年后。”
叶夫人闻言却也没有生气,更没有与叶茂春反驳,只道:“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叶茂春也笑,落下最后一子,道:“夫人好似输了。”
叶夫人一瞧,果真如此,半是撒娇的道:“老爷趁妾身说话的时候下棋可不厚道,再来一局。”
叶茂春却笑着摇了摇头,道:“改日吧,今日要考验鸿光的功课,时辰也该差不多到了。”
叶夫人连忙道:“那老爷先走吧,鸿光的功课要紧。”
叶茂春起身离开了,叶夫人瞧着叶老爷离开的背影,面色渐渐冷了下来,显得极为难看,嘴里尖刻道:“不过是个瘸子,学富五车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一辈子窝在府里!”到底又觉得愤然难平,将桌上的棋子“呼啦”一下扫到地上,低声道:“和那个狐狸精一模一样!”
屋里伺候着的丫鬟一动也不敢动,谁都知道叶夫人最不喜的就是那位叶少爷,叶鸿光,就是那位小妾生的,长养在叶夫人名下的,不良于行的嫡子,叶家唯一的子嗣。
……
晨光熹微,日头透过树枝的缝隙洒落在土地上,犹如点点碎银,煞是好看。在漆黑的深夜里,这碎银一般的日光终于驱赶了阴霾,虽然只是一点点,却也足
点,却也足够令人觉得欣慰了。
茴香和八角停下脚步,转头也扶住眼上还缠着布条的沈妙和罗潭二人,对沈妙道:“夫人,天已经亮了。”
若非亲眼所见,茴香几人却是怎么都不能想到沈妙一个千金小姐,竟然能再这样荒无人烟的树林里和他们一道摸黑走了一夜。茴香他们是经过特殊训练自然不觉得,可是有练武底子的罗潭都已经十分憔悴,困倦之意写在脸上,沈妙却仍然是神智清明的模样。
茴香和从阳都在心里打着嘀咕,莫非这位夫人其实也是练家子?所以才会有着这般强大的意志力?
其实他们倒是想多了,只是沈妙在冷宫的时候,有时候被楣夫人和其他妃子刁难,落井下石的事情宫里是最不缺的,在深夜里浣洗衣服一洗就是一整夜。况且如今情况紧急,她一心想要走出树林,又怎么有心思去犯困?
“我们走了多远?”沈妙问。
“回夫人。”从阳道:“走了一夜,已经走了很远,不过按照沿途留下的记号没有看到第二次来看,应当是没有走回头路。”又道:“蒙上眼睛的办法果然好使,看来之前咱们是被自己的眼睛给骗了。”
“可是这树林还是长得一模一样啊。”罗潭有气无力道。
“继续走吧。”沈妙道:“都走了这么远,总能走出尽头的。”
茴香愣了一下,这回却是没说什么了,昨夜里,他们也曾试图阻止过沈妙几次,沈妙非但没有听从他们的话,大约是被说的烦了,还厉声斥责了几句,倒是他们这些墨羽军的部下,嚣张跋扈惯了,竟然被沈妙吼得跟见了老鼠的猫儿一般。茴香和从阳心里也纳闷,这夫人看起来温和稳重好说话的样子,一旦正经的发起火来,怎么就那么吓人呢?
宫里那位显德皇后也不见得有这般可怕……和气势呢。
几人继续跟在沈妙身后走,罗潭有些萎靡,她就算再练武,到底也和茴香他们比不得,又不如沈妙曾经吃过苦,眼下也是强撑着,就努力瞪大双眼,试图找些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么一分散,就察觉到有些不同寻常来,她拉住沈妙:“哎?这儿有花儿,方才这一路上可没见着有什么花儿。”
众人一愣,皆是跟过来看,果然见树丛掩映中,有细细的小花,不留意去看根本见不到。
莫擎突然皱眉:“好像有鸡叫的声音。”
茴香八角和从阳武功高,都竖起耳朵听了一听,最后道:“不错。”
“这里怎么会有鸡叫。”沈妙沉吟着:“难道前面有屋舍人家。”她道:“别看了,走吧,既然有声音,出口应该就在不远,我们很快就能走出这片林子了。”
众人一听能走出这片树林,皆是斗志昂扬,立刻重整旗鼓出发。这一回运气却是不错,等走了半柱香后,便觉得树枝的缝隙越来越大,之前的树林树木茂密,眼下却稀松多了,日头照进来的多,人就越觉得舒心。
“看来真是要走出去了。”罗潭兴奋的睡意一扫而光:“咱们快些走!”话音未落,便瞧见树林到了尽头,却有一条小路,众人面面相觑,沈妙率先走了进去。
沿着小路走,走到尽头处,豁然正是一方田园,只是这田园虽是田园,也种着花草蔬菜,却显得十分杂乱,像是有人种的,却又没有好好打理,任其自然生长,结果就长成了乱七八糟的样子。
然而尽管如此,在这后面,还是出现了一方屋舍。
屋舍是用茅草堆出来的,摇摇欲坠,像是下一刻屋顶就能被风吹跑似的。众人往前走,八角先跑了进去,然后摇头出来,道:“夫人,里面没人。”
没人?罗潭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怎么会没人呢?”
这里和他们想象的大为不同,想象着绝世高人居住的地方,却是如此破败,眼下更是人都没有,更让人泄气。
沈妙道:“花草犹在,不像是没人,在这里等吧,总会出现的。”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个破锣嗓子响起:“哟,有贵客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众人一齐回头,沈妙看清那人面貌,忍不住一怔,失声道:“是你。”
八角问:“夫人……认识么?”
那笑眯眯的,穿着一身破破烂烂道士衣裳而来的中年男人,正是当初在明齐普陀寺,收了沈妙一颗金花生,算她“凤命虽好,囚困一生”,算她“前尘如梦,切忌纠缠”,算她“否极泰盛,紫气东来”的怪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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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伏线埋了这么——长,总算抖出来了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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