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身世(2 / 2)

高家家主是天下难得神医,连他都如此说,谢炽的命运几乎已经是注定了的。对方本就是冲着要谢炽的性命而来,便是不要他的命,也要毁了他的一生。

萧皇后怎么也没想到,她曾经是萧家最优秀的嫡女,盛极一时的敬贤皇后,贤名天下,竟然有朝一日会落到如此田地。她的家族为了保全她而主动退出大凉官场,而她的两个孩子,一个在阴谋算机之下成为活不过不惑之年的残缺,一个本身就是在毒计之下酝酿出来的果实。

下毒之人被找了出来,却是孝武帝新提拔上来的宠妃。萧皇后将那宠妃绑缚在御花园里,一刀一刀剜了她的肉,亲眼看着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当时御花园里所有的宫女太监斗看的几欲晕倒,然而萧皇后却觉得怪没意思的。

孝武帝自然也是狠狠责骂了宠妃,亲自定了宠妃的罪,还安慰了萧皇后的安慰。萧皇后听着他的温和言辞,心中冷如寒冰,满脑子的却是提防和警惕。

这件事情究竟孝武帝知不知道呢?萧皇后觉得自己与孝武帝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也应该重新好好审视他了。便是孝武帝不知情,可是这宠妃,本就是为了对付萧皇后而提拔的,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萧皇后一面心中生出防备,一面却是假装因为儿子遭此横祸而恹恹。

恹。

谢炽身负不治之毒的事情并未外传,可是谁知道日后会不会被人知道。然而萧皇后最担心的是以后,她腹中的孩子眼看着就要生了。孝武帝因着萧家对谢炽而心生嫌隙,若是谢炽日后有了什么事情,那么如果她腹中的孩子是个儿子,这孩子便替了谢炽的位置,坐了太子的位置,焉知不是下一个谢炽?若是是个女儿,萧皇后也不愿意她留在宫闱之中,日日被人摆布,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

最重要的是萧皇后将要开始反击了,在她生下这个孩子后,她要把萧家、谢炽还有她自己所尝受到的苦楚一一加倍的还回去,待这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总归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说不定还会受人制掣,所以她要想办法。

狸猫换太子,一般来说,那被换走的太子将会远离自己本应得到的一切,而那狸猫反而会得到自己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萧皇后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交给心腹,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他的字就叫做景行。若是有朝一日他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以用阴谋阳谋,却永远不要利用人的真心。”她硬起心肠看了自己的孩子最后一眼,道:“送他走吧。”

两个月,小半年的路程,陇邺到定京,一路跑死马,那是谢渊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人世,然而迎接他的却是逃往。在那些逃往的日子里,他睁大眼睛,牙牙学语,和这个世界学着交手。

定京的临安侯府,玉清公主恰好要生产了。

萧皇后的心腹本来遵循着萧皇后的命令,要将谢渊送到一户普通的富裕人家,远离朝廷权谋的纷争。可是那一日心腹在街上查探的时候,无意中却得知玉清公主也快要生产了,孩子的名字斗已经取好了,叫做景行。

心腹想,这可真是巧合。

那一夜凄风苦雨,定京城下了很大的雨,雨水冲淡了分娩倒在院中的血水,冲淡了女子痛苦的呻吟,也冲淡了婴儿渐渐微弱的啼叫。

那个姓谢名景行的孩子,和谢渊十分有缘的孩子,还未出世就死了。抱着襁褓中的婴孩的心腹犹豫一瞬,却是做了个让他庆幸终生的决定。

他将谢渊变成了谢景行,从此以后,景行为名,不再有字,临安侯府的小世子,怀揣着萧皇后的期许,玉清公主的期望,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不久之后,那户最初选择的定京富户却被人一夜之间灭了满门,不知为何,知情人却清楚,孝武帝终于还是发现了端倪,不远万里斗要赶来灭口。也不知是庆幸还是不幸,却因为心腹的一念之差,阴差阳错的让谢景行避开了这场生死劫。

似乎是命中注定好的一样。

那临安侯府亦是腌臜事情不断,方氏和两个儿子不断作妖,谢景行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谢鼎的宠爱,可是谢鼎的宠爱未必就是好事,谢鼎长年征战不在府中,谢景行一个幼子,在豺狼虎豹口中活下来本就艰难,若非有着萧皇后的心腹暗中相助,只怕早已成为一抷黄土,和真正的临安侯府世子地下相见了。不仅如此,明齐皇帝暗中打压谢家。

在这样的环境下,谢景行渐渐成长了。感谢心腹将他放在这样残酷的环境中,让他在面对未来崎岖的道路时不至于太过不习惯,他玩世不恭,笑容散漫,懒洋洋的驾马行走在定京城的大街小巷,他顽劣不堪,令人头疼,却真的如萧皇后所期许的那般,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长成了能独抗一方的男人。他从来没有利用过别人的感情,他表面随意调侃,却尊重每一份真心,对容信公主,对苏明枫,对临安侯,对沈妙。他在明齐定京活的很好,仅仅依靠着自己,也有了暗中能够与敌人博弈的本事。

那萧皇后呢?

萧皇后在那些年里,思念着自己的小儿子,为自己大儿子的遭遇痛心,更决定要反击。

你不是最怕这个江山落入萧家手里么?你不是最在意的就是这个么?我就偏要从你手中将它夺过来踩在脚下,到那时,你会不会为自己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感到一丝丝后悔?

萧皇后是从萧家出来的女儿,足智多谋不输男儿。她尚且因为愤怒而越发精神,孝武帝却已经开始老了。后宫那些妃嫔分去了他的心神,曾经的野心也在以为高枕无忧之后渐渐淡去。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孝武帝死的时候,只有萧皇后陪在身边。萧皇后道:“陛下且放心,你我夫妻一场,臣妾不会让您在黄泉路上太过寂寞。这宫里的女人妃子,您宠幸过的,臣妾都会让她们一同过来陪您,还有你的儿女,除了太子,臣妾一个也不会漏掉。”

孝武帝眼睛瞪的很大。

“还有,”萧皇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俯身在他耳边道:“咱们的小儿子过的也不错,陛下当初派人追杀至明齐,不过却是杀错了人。等到再过几年,这朝廷安顿下来的时候,臣妾就会将他接回来认祖归宗,大凉的江山么,总归是要有人来继的。臣妾心软,所以他们兄弟如今还姓萧,若是臣妾也如陛下一般心硬,这大凉的江山,可就真真要改朝换代了。”

“陛下一路走好,这江山,臣妾就先收着了。”萧皇后站在床前,笑的很是温软。

孝武帝死不瞑目。

敬贤皇后却成了敬贤太后。

谢炽成了永乐帝。

谢景行还在明齐的定京,在黑暗的道路之中摸索着。他懵懵懂懂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却被告诫生父在追杀自己,而生母困死了生父,如今正值风头浪尖,不可轻举妄动。

世上之事阴差阳错,敬贤皇后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将大凉的后宫清理的干干净净。那些曾经飞扬跋扈对准他们母子的,最后终是成了孝武帝的黄泉路上之伴。她对已经成为永乐帝的谢炽说:“哀家老了,外头的事情管不了那么多,但是一个干净的后宫,哀家是能给你的。从此以后,这后宫没有小人,你只需答应哀家一件事,将这江山牢牢把在手心,永远不要让它衰败。”

卢家和叶家是孝武帝的心腹,狡猾无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因着势力复杂,不好连根拔起,永乐帝一直在暗中筹谋,准备对付这两家。

敬贤太后在两年后殁了,她在看卢家奏折的时候突然一头栽倒下去,再也没醒来,高家人说是因为心力交瘁,油尽灯枯。可她前一日还神情熠熠的与永乐帝说今年的大典要不要换个新花样,也许可以想法子让谢景行回大凉一趟。

世事难料,她这一辈子,终于没能和谢渊有上一次重逢的机会。

就此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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