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口气:“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能做的事情可多了。”禾晏小声嘀咕,“那谁知道你要做什么?”
“禾晏。”肖珏平静开口。
“我说笑的。”禾晏讨好的笑。
“你的剑太次了,换这一把。”他解下自己身上的佩剑,递给禾晏。
“这不是饮秋嘛?”禾晏愣了一下,肖珏已经把饮秋剑塞进了她的手中,她自知饮秋珍贵,想把剑还给他,“给我做什么?”
肖珏看了她一眼,扬起嘴角:“换这把,免得旁人说我肖家寒酸,给我丢人。”
“什么旁人,”禾晏赶紧道:“呸呸呸,我们今日去禾家,定然不会惊动任何人,哪有旁人可以看到?”
不等禾晏说完,肖珏已经抽出她腰间短剑,自顾自的往前走,“拿着吧。”
禾晏无奈,也只得跟上。
飞奴将马车停在路边,三人一道离开,往禾家的方向赶去。
禾府位于城西头,宅院看起来,倒是比不上许家看起来清雅讲究,但也算气派。飞奴在宅院外头守着接应,禾晏带着肖珏去了后院围墙处,待走到一处,停下脚步,低声道:“喏,这就是我的秘密通道。”
肖珏盯着面前只能勉强容一人匍匐着通过的洞口,平静的问:“你所谓的秘密通道,就是钻狗洞?”
“嘘,”禾晏竖着手指在唇边,“小点声。这狗洞也不是一般的狗洞,我敢说,整个禾家没有一个人知道。”
“我小时候扮作男子,但力气不大,同别的男孩子在一处,总担心漏出破绽。家里人又怕我在外露面露的太多惹来麻烦,便将我关在府里。我没进贤昌馆前,每日天不亮就是从这个狗洞钻出去,爬到京城东皇山上帮寺庙里的和尚挑水劈柴。一开始手皮都磨得很破,等后来生出茧子后,就能在手腕上悬着石头打拳了。”
“贤昌馆的少年们,动辄厉害极了,但若非当初我私下里偷偷爬山练习,只怕在贤昌馆里,过得更惨。”
“啊,”她心中一动,“该不会是那时候我帮庙里的和尚们干了太多活计,所以佛祖看我心诚,才会给我重来一世的机会。难怪大家老是说要广结善缘,果真如此,你说是不是?”她转头看肖珏。
肖珏捏了捏额心,隐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钻狗洞?”
“对啊。”禾晏道:“我早说了,你一定要跟着我来,就千万别后悔,也不是没有提醒你。”
“不钻。”肖珏微蹙眉头,偏过头去,像是多看一眼都嫌恶,“我翻墙。”
“别呀,禾家的围墙四处都有机关,禾如非现在肯定重新布置过,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你要是触发了机关,咱们就前功尽弃了。”禾晏打量着他,“那要不你跟飞奴一样,在外面等我,我自己进去就行。”
“不行。”
“少爷,行行好,”禾晏无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样?”
肖珏面无表情的看着这狗洞片刻,突然一撩袍角,半跪下来,侧头对禾晏道:“你先。”
这回,禾晏是真的震惊了,“你真要钻?”
“快点。”肖珏忍无可忍。
禾晏原本就是盼着借这狗洞来让肖珏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人居然还真的钻,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要说肖珏的牺牲也实在太大了。要是让九旗营南府兵的士兵们知道他们的都督大半夜不睡觉跑来钻狗洞,一定会杀了她。
不过,这也并非禾晏故意为难。禾家的这个狗洞,是当初她自己亲自刨的。禾家不爱养狗,当初是禾晏亲自喂养了外头的流浪狗。这里比肖珏所言的翻墙安全多了。
“那你跟着我。”禾晏小声道:“动作轻点。”
她自己倒是丝毫不在意钻狗洞有什么不好意思,毕竟是从小钻到大的,好久没钻,还怪亲切的,身子一错,就跟泥鳅似的进去了。肖珏忍了忍,也跟着爬了进去。
禾府的围墙厚,这洞口又是禾晏少时打好的,不算大,以如今成年的身材,便显的窄小了一些,待刚钻出来,还没站稳,就见微弱的灯笼光下,一团黄色的东西“嗖”的一下扑过来。
肖珏正要出手,禾晏已经惊喜的小声道:“二毛!”
那个叫“二毛”的跑到禾晏跟前,打了个滚儿,扒拉着禾晏的腿,亲热极了,原是一只黄犬。
肖珏:“这什么?”
“我养的。”禾晏低声道:“我还以为我死了后,二毛也被赶出去了,没想到它还在。”
准确来说,是当年还小的禾晏捡了一只流浪狗回府,取名叫大毛。禾家人都不待见脏兮兮的流浪狗,但那时候禾晏没有朋友,孤独的时候,有一只黄犬作伴也不错,便央求着禾大夫人将大毛留在府里。大毛后来生了一窝小狗,只是天太冷了,除了二毛外,全都没有活下来。而活下来的这只二毛还是个哑巴。
禾如非将带有禾晏所有痕迹的东西都一一清除,禾晏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二毛了,没料到还能看到。不过,二毛平日里住在后院,自己捉老鼠吃,估摸着不是禾如非不想除掉它,是压根儿就将这狗给忘了。
“它好像认出我了。”禾晏瞧着正冲自己不断摇尾巴撒欢的二毛,感叹道:“我当初同你、林双鹤、燕贺同窗了这么久,你们都没将我认出来,这眼力劲儿还不如二毛呢。”
二毛傻乎乎的冲禾晏吐着舌头笑。
肖珏闭了闭眼,耐着性子道:“现在不是你重逢叙旧的时候。”
“我知道。”禾晏对二毛打了一个“坐下”的手势,黄犬乖乖的在原地坐下,“二毛,你就留在这里替我放风。”她转头对肖珏道:“你跟我来。”
禾府很大,禾晏走的很警惕,每走一处,都要藏在暗处探查一番四处可有下人。她前些日子虽未进禾府,却在禾府外头偷偷转悠了一圈,禾家里的下人人手比先前她还在时多了不少,不用想也知道是禾如非的手笔。
或许是禾如非认为禾家的下人多一点,才撑的起“飞鸿将军”的派头,又或者是做贼心虚。
禾如非住的院子,也就是禾晏原先住的院子,是在禾府最深最里面的一间。肖珏低声问:“为何如此远?”
“因为,禾大少爷因为天生貌丑孤僻古怪嘛。”禾晏道:“不喜与人过多接触。”
她那院子,伺候的人本就少,又偏得很。倘若禾晏从小就是个安静的性子便罢了,但小孩子总是诸多幻想,她原本又活泼,对什么事都很好奇。活生生因为顶着的这个身份只能呆在院子里一个人玩耍,时间久了,就算不孤僻也被养的孤僻了。
一个小孩子,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连丫鬟小厮们都不能贴身伺候,更勿用提一起游戏,时间久了,就自己给自己找乐子。譬如拿树枝在沙子上画图,禾家院子里的每一间屋子,她都能准确无误的画出来,因为已经在脑子里走了千百遍。
禾晏一度怀疑,她后来投军以后,之所以总是对地形格外敏感,走过一次的路就会过目不忘,其实也就是在幼时的经历给历练成的。
“府里的格局有变动。”禾晏低声道:“我们得小心一点。”
这会儿夜已经很深了,守夜的人都在外院,府里没什么动静,倒是可以稍稍安心一点。眼看着就要到禾如非的院子,禾晏越发的紧张起来。
拐过一道长廊,正要往前走的时候,禾晏脚步一顿,突然间,悄无声息的拉着肖珏闪身进了一间空着的茶房。
肖珏正要开口,禾晏一把捂住他的嘴:“嘘,有人。”
外头拖拖沓沓的响起人的脚步声,大概是小厮夜里去茅房,从门边经过,声音又渐渐的远去了。待外头再无声响,禾晏这才松了口气,一扭头,就愣住了。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透过窗户,照了一隙亮光在地上。肖珏被她推到墙边,后背靠着墙,禾晏一时紧张,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身上,而他一动不动,双手微微往后,像是刻意礼避,禾晏捂着他的嘴,活像个非礼别人的女流氓。
她一惊,下意识的缩回手。
年轻男人漠然看着她,突然弯了弯唇,无声开口道:“占我便宜?”
禾晏险些呛住,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刚才太着急了,不是故意的。”
这人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眼神里明明白白就写着不信。
禾晏有苦难言,也罢,反正她非礼肖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不在乎一次两次。就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见无人,悄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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