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边,整整齐齐地排了十来具尸首。我叹了口气道:“连同我们的弟兄,一块儿埋了吧。有受伤的弟兄马上医治,我们得快点走出这鬼啸林。”
丁孝答应一声,转身便去传令。我重新上马,曹闻道这时也将马带到我身边来,小声道:“楚将军,你还在防着曾望谷出尔反尔?”
我点点头道:“正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曹闻道想了想,象是鼓足勇气道:“楚将军,我真觉得你有点妇人之仁。既然怕他们出尔反尔,不如干脆做个了断,以绝后患。”
我叹了口气道:“曹将军,你以前是陆爵爷麾下健将,君子五德,仁。义。信。廉。勇,陆爵爷之勇你已得了,但陆爵爷之仁你却少了点。他宁受君侯责罚,也不忍妄杀平民,我们岂能如此好杀成性?”
曹闻道道:“可你不怕那曾望谷有反复么?”
“我看过一句话,叫仁者爱人,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所以我宁可错放,也不愿错杀。”
我说得有些响,边上的一些士兵都被我的话惊动了,那个方才附和我的老兵点了点头道:“楚将军这话实是不错。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能不杀的,还是不杀好了。”
进入符敦城时,天已近黄昏。我们坐船渡江,到达北门时,城中早已涌出了一群人来等在北门,当先两骑,正是西府军的正副都督周诺和陶守拙。周诺和我并马入城,很亲热地道:“楚将军,年初见你时,我便知道你必成大器,果不其然,哈哈。”
我笑了笑道:“周都督取笑了,小将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何足挂齿。周都督为国出力,是国之柱石,此番朝中军制变革,我奉太子与文侯大人之命而来,一为周都督晋爵,二是在周都督手下听命,还望都督关照才是。”
周诺大笑道:“这个自然。如今妖兽横行,我等自当戮力同心,以报天恩。”
我也笑着,但心里只在捉摸着他话里的意思。陶守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走着,他准是做梦都想不到文侯竟然会派我来。当他出主意要害我时,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居然能咸鱼翻生。如今今非昔比,我成了奉王命而来的钦使,并且知道他告发周诺的底细,饶是他足智多谋,也一定正惊魂未定。我突然有一种想要恶作剧的念头,道:“陶都督,今番你虽未能晋爵,太子亦加封陶都督为副将军,陶都督可不要有多余想法。”
李湍败亡后,他的司辰伯之爵便转授给周诺了。周诺现在的爵位职衔为司辰伯。副将军,陶守拙是副职,加封为偏将军。他以前虽然军衔与我一样,都是下将军,不过他这个下将军是有实权的,手下有两万兵马,比我这个有名无实,只能统领一千多人的下将军权势大得多。这时我才想到,在军衔改制后,文侯让我恢复下将军,实在是对我青眼有加,极为看重了。
陶守拙笑了笑道:“楚将军取笑了。守拙一心只要辅佐周都督,能早日平定妖兽之乱,平生之愿足矣。”
他的脸皮倒也够厚,说着这些正气凛然的话时脸也不红一红。我也微微一笑,道:“这个是自然的。”
陶守拙现在心里一定在臭骂我了吧,我有些好笑。
到了都督府,周诺将西府军重新整编后的五路军指挥使引见给我。西府军仍然带有太多独立的痕迹,新军制仍不能在这里通行,按理这些指挥使都该是都统。一路军指挥师叫谷宁,他也是天水省军户出身,三代都是周诺部将,他也该属于周诺的心腹。二路军指挥使叫夜摩天,三路军指挥师名谓尚师接。听到那个“夜摩天”的名字,我就想起随唐开回帝都时认识的那个叫夜摩大武的西府军。夜摩大武告诉我,“夜摩”只是他们夜摩族的“氏”,他本名是个又怪又长的名字,这个夜摩天大概也另有个又怪又长的本名吧。
这三路是由周诺统率,第四第五两路则是陶守拙的人马了。第四路指挥师是陶守拙的侄子陶百狐,第五路指挥使名叫盛昌。陶百狐这人年纪也只有三十出头,但整个人都涣发出一股精明的气息,他一定也是个智将,盛昌却显得敦厚老实。
这五路指挥使个个都相当精干,人们传说西府军在山中是天下无敌,可能也是不假,西府军从上至下还不曾沾染上帝国军的毛病,虽然他们军备不及帝国军,但士气却有过之。尤其是不久前刚击退了蛇人的第一次进攻,一个个更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向周诺下了犒师诏后,周诺说今晚要在都督府为我接风洗尘,让我先去休息一下。我仍然被安排在来仪馆,不过这回周诺给我的是上等房。来仪馆虽然大,却也容不下一千来人的前锋营,所以除了曹闻道和钱文义也各有一间房,其余的士兵都被安排在军营歇息。
回到房里,我只觉周身骨架都散了,软甲也没脱,倒头便向床上倒去。这床铺着松软舒适,想起上回来时让我住的只是普通的客房,真个有天壤之别了。
我刚躺了一会,门外突然响起了曹闻道的声音:“楚将军,一块洗澡去吧。”
我拉开门,只见他肩上搭着条浴巾,战甲早就脱了,兴冲冲地站在门口。一见我出来,他道:“楚将军,客栈里的人说,楼下有个温泉可以洗澡,我们去见识见识吧。”他大概从没见过温泉,已是跃跃欲试。
我点了点头道:“正是,上回我也来洗过一次。”
我将软甲脱了,从衣橱里取出一套新衣服来。周诺安排得颇为周到,衣橱里已放了两套内外衣物,我拿起一套来比了比,没想到象定做的一样,这衣服极为合身。我不由一怔,曹闻道却有点不耐烦,进来道:“楚将军,走吧。”
我看着衣服道:“周诺真的很厉害。”
“何以见得?我看他也不过如此。”
我把衣服叠了叠道:“他给我们准备的衣服如此合身,你不觉得诧异么?”
曹闻道撇了撇嘴道:“楚将军,你就是会疑神疑鬼,那又算什么大事。”
他根本不把这事放在眼里,我笑了笑,也不说什么了。但是,准备两套合身衣服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可周诺把这种小事也已想进去了,这人绝不会是个简单的人。如果他真的有不臣之心,我该怎么办?
我拿着衣服出门,刚把门掩上,我道:“叫一下钱文义吧。”
曹闻道又撇了撇嘴道:“叫他做甚,难道楚将军你还没被人骗过瘾?”
“不能这么说,钱将军如今与我们同舟共济,自当齐心协力。叫他一下吧。”
曹闻道有点不情不愿地向钱文义的房间走去,敲了敲门道:“钱将军,楚将军请你一块儿洗澡。”听着他的话,我有些想笑。曹闻道虽然有点粗鲁,同然一点也不莽撞,他虽然对钱文义满脑子不忿,但说出来的话仍然很和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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